地牢内,昏暗潮湿,阴风阵阵。
铁栏外刑具满墙,铁栏内是厚重的石壁,墙上一方七八寸的小窗,清寒的月光跃过窗静静地流淌进了牢房,也将空气中浮动的尘埃与萤虫照得清晰。
被铁栏与石墙包围的林沛然身披月光坐在牢房中央,美酒佳肴相伴,还挺滋润。
“摄政王果不愧是父皇亲口赞誉的泰山崩于前也面不改色的君子,在牢狱中也能蹭吃蹭喝自得其乐。”
清冷的声音在地牢内突兀响起,林沛然抬头,看向姜殊充满嘲意的眸子,顿了顿,有点感慨。
“有点感动怎么办?没想到殊儿你平时看起来和我不太对付的样子,但本王出事了,前来看我的只有你一人。”
“皇叔这番收买人心的说辞,今日说了几遍?对着青楼里的王姑娘、常将军、周御史……需要殊儿替您数一数吗?”姜殊轻嗤一声,并不吃这套,她只关心一点——
“你白日里从扇子里落下的纸条里写着,柳州赈灾款有问题是什么意思?”
但是我想见的只有你啊……
林沛然在心底叹息,他没有直接回答姜殊的话,而是问了另一个问题:“陛下相信我会贪污那万两黄金吗?”
“朕只相信证据。”姜殊抿了抿唇,道。
但如果是从上次模拟中的发展来看,其实是不信的,因为当朝中所有人都在忙着站队和搜刮民脂民膏时,只有林沛然散尽了家财,自请前往灾情最严峻的地方赈灾,又在邻国骚扰夏朝边境时,领兵打仗保卫家国。
林沛然或许不忠于她,但绝对忠于夏国的每一个子民。
林沛然了然地笑笑,道:“这样也挺好。不过我还是要解释一下。”
“那万两黄金不是我的,都是柳州那些地方官员孝敬陶献之的。他买通了我的小厮,往我家后院埋了千两黄金,想要陷害我。
我寻思既然这些东西迟早会充公,倒不如我劫他一批大的,一起埋在我家后院,也算让他出出血。而那个陷害我的小厮我也已经抓住了,寻根溯源发现他那突然多出的田庄,果然是出自陶献之的得意门生之手。”
果然,此次赈灾款一共就两万两黄金,柳州的官员疯了不成,拿了一万给林沛然,他们贪什么,百姓吃什么?
而林沛然劫了陶献之九千两黄金也绝不是单纯地想要黑吃黑,而是因为若是挖出了一千两,她或许真的会相信他贪污受贿,可若是一万两,再结合白日里的那张纸条,不管她相不相信他,她至少会往牢房一叙。
毕竟柳州那样一个连年灾害的贫困之地,那些官员们凭什么拿得出一万两?
这才是姜殊最疑惑的点。
还有……
“陶献之为什么要陷害你?”
在模拟中,陶献之无论是在顾容衣当权时的明哲保身,还是在民怨冲天时顺势写下《讨顾檄文》。任君王两易,他都是当之无愧的文臣之首。这靠的可不仅仅是对大夏的碧血丹心,而是极致的审时度势。
而这样一个审时度势到极致的人不可能看不出来,他和林沛然这个摄政王之间是相互制衡与依存的关系。一来,他们一个文臣之首,一个手握重兵,就像是君王为了王朝平衡,在天平两端加的砝码,他们可以此消彼长,但若彻底失衡,剩下的一方必将因“一人之下”而面临帝王无尽的猜忌。
从另一方面来说,他们二人还是先帝为了抵御以太后和恭亲王为首的世家所留下的刀。而今四方势力好不容易达到了微妙的平衡,若是动了林沛然,可就只剩陶献之一人面对两大世家了。
这也是陶献之白天向姜殊表诚意的重要原因,他想拉姜殊加入他的天平一端,以期能再与另外势大的两方平衡。
可是这无疑是在赌,若是她太轻了怎么办,陶献之岂不是要和她一起翻车,而若是她太重了,陶献之又将如何在“一人之下”的位置上独善其身呢?
林沛然看着姜殊清亮的眸子,明白了她话语中的未尽之意。
“因为他已经没有退路了,他不得去赌。我之前前往柳州巡视,你猜我发现了什么?”
“什么?”
“柳州根本没有灾情。”林沛然的声音很轻,却又很重,那一字一字砸在姜殊的肩上,仿佛要把她的肩膀都砸塌下去。
“怎么可能!为了柳州灾情,朝廷一年一年真金白银地往里砸,从赈灾款,到修建粮仓,再到粮草运输费用等,这每一笔朝廷都是有记账的!更别说每年朝廷都派有监察员监察赈灾,还多次派人前往验证柳州灾情。灾已经赈了三年了,国库都亏空了不少,你和我说柳州没灾情?”
姜殊脑中轰鸣一声炸开,她从千头万绪中抓救命稻草般抓了一大把证据,试图反驳林沛然话语中的漏洞。
“陛下若是不信,可以随臣一同前往柳州亲自查看。”
林沛然悲哀地看着她,知道在这样沉痛的事实面前,任何解释都是苍白的。
“可朕怎么出宫呢?朕每日都要上朝,母后也不会同意的。”
“陛下只要生一场重病即可,其余的微臣自有办法让太后同意。至于朝政……”林沛然咳嗽几声,道,“臣想太后会帮您处理地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