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疆边境,刚过酉时,四下便已然昏沉,唯风雪不停,冷风怒号。
白茫茫的雪地上,独有一粒黑点。
卫扶桑孤身一人立着,整个人裹进黑色的大氅中,似要融进这蒙蒙夜色。
她僵在原地,目光沉闷而又死气沉沉地盯着东南方向,许久,才轻轻地眨了下眼睫,黑而长的蒲睫颤动几许,抖落一点积雪。
她无声地吐出一口气,像是最后放弃了什么希望,拖着沉重的步伐,踏着积雪走回了帘帐。
四周的帘帐的灯火大都暗了下去,正是日冷的时候,北疆人多早早睡下,少有在外活动。
走回王帐,门前的侍卫为她撩开帘幕,卫扶桑恍然回神,才惊觉遮在兜帽中的脸颊早已湿腻不堪。
她顿了一下,稳住声音,吩咐道:
“不必在这守着,退下吧。”
侍卫们皆高大粗狂,带着北蛮人特有的蛮野,手持一柄寒光凛凛的长刀,杀气十足,全身上下光是铠甲就约莫数十斤重,在风雪中像是两具硕大的石像,更衬得卫扶桑柔弱堪折。
“世子吩咐我们寸步不离。”
卫扶桑嘲讽似的勾唇:“怎么,怕我在这种天气逃走吗?”
侍卫对视一眼,他们北疆人性情直爽,向来有话直说,若是心中有不满,管他男男女女,打一架也便好了,唯独不知该如何应对这阴阳怪气的世子妃,只得挠挠头,老实地劝道:
“世子妃还是赶快进去吧,世子吩咐我们不允您外出,刚才出去这一会儿已是破例,叫世子知道,必叫我们好看。”
卫扶桑顿了一下,沉默中带着一丝复杂,不愿再多说什么,矮身走了进去。
帐里温暖明亮,四周围着大红的狼旗,地上铺着的熊皮地毯在火光中依稀可见油润的光泽,床边垂着帘幔,看不清里面的东西——这是卫扶桑搬到这里来后,强烈要安上的,为的便是称病不见客。
莲落本在擦拭案前的红木奁盒,见她回来,便走来为她脱下大氅,又用温水打湿手帕,替她抹干身上的积雪。
“公主,可是还未收到消息?”
卫扶桑目光放空,半响,才一点点地收回神志。
“没有。”
莲落手里动作一停,心里猛地揪了一下,她抬眼见着卫扶桑明显削瘦下去的身子,忍不住红了眼眶。
自太后那和亲的懿旨下来后,公主便没一日笑过。
边疆苦寒,这些蛮族又野蛮粗鄙,和文雅端正的中原人相比,活得像是茹毛饮血的野人——公主嫁于那北疆王,怕是还不如嫁于这京城里小门小户的正经人家呢。
何况,那人还是个七十多岁的老头子,没等成亲便暴毙族中,本来心存死志的公主又起了希望,渴望朝廷的能一纸诏书招她这“寡妇”回去。
可没想到,朝廷的诏书没等来,反而等来了这北疆世子,说什么按照北疆王族的惯例,父亲死后是可以嫁给他的儿子,要与公主成亲。
公主闹过抗争过,这些天争的形销骨立,那蛮子仍不肯松口,反倒是铁了心要公主嫁于他。
现在唯一的希望便是朝廷早日回信,有了圣旨挡下这婚事,料是他下一任的北疆王恐也不能强行接亲。
“公主……”
莲落声音一开口,便带上哽咽,往日俏皮活泛的眸子也盛满了伤心。
卫扶桑却早已流不出眼泪,只静静地坐着,仍由漆黑冷意一点点渗透全身。
“……见过世子。”
蓦地,外面传来侍卫的问安声,并着一起的,还有一道低沉的男声。
“起来吧。”
卫扶桑整个人一怔,刚还死寂哀伤的眸光,此时业已积起痛意。
她往后缩进帘幔里,遮住自己的身形,深吸一口气,道:
“莲落,说我已经睡下,不见人。”
莲落拭去泪珠,不愿叫人看出异样,只道:“是,公主。”
只是还未等她出门,门外那人便信步走进,带起帘帐又重重落下,门口那一豆灯火猛然闪动几分,终是受不住这冷风,熄了去。
尽管心里不喜,莲落依旧不忘礼数,敛衽一礼,道:“问世子爷安。”
孟毓微微抬手,食指上碧绿的翡翠戒指闪过一抹光亮,也不需人侍候,自顾自地脱了大氅,显出笔挺的身形来。
他身高约莫九尺,白衣轻裘,到不如平常蛮人那样粗狂,大概因着母亲是中原人的缘故,不仅不显蛮横,反而还添上几分京城里世家公子没有的意气劲朗。
“卫扶桑呢。”
只是一开口,却并不平缓,倒像是来找茬的。
莲落不敢起身,她打心里惧怕这位年级极轻,却也极强硬的少年世子。
可公主已吃尽了苦头,她咬咬牙,道:“世子,我家公主已经睡下,世子要是没什么事……”
“没事?”年轻的男人转过身,微冷的眸光射向重重帘幕,并着一道的还有记微不可查的冷笑,“我来找她,自是有事。”
说罢一甩衣袖,直直地向床幔走去。
“世子,世子。”
莲落凄凄然跟在后面,一颗心又惊又惧。
孟毓斥道:“出去。”
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