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市的冬天总是刺骨的寒,冷意像屋檐下一排排结实的冰棱坚不可摧,轻易地将意志击溃,让人无端脆弱,渴恋温暖。
谢言没有告诉郑玉,之所以拖延回家,还有一半原因——她讨厌冬天。
很多真实从未宣之于口,是长大后养成的不良习惯。
到家第三天,当蜷在温暖被窝里的谢言,被母亲江艳玲女士猛地掀开被子时,才意识到,那番关于七天保质期的言论,还是草率了。
“今天不是你同学聚会?还不赶紧起来!”
江女士一边整理床铺,一边继续唠叨,“人家林修辰早早出门了,只有你还赖在床上……”
冷气侵入四肢百骸,睡意全无,谢言放弃了挣扎,哆哆嗦嗦去洗漱。
没办法,别人家的孩子,虽迟但到。
出门时候,白蒙蒙的雾气已经散去,四面八方开始刮起妖风。
站在酒店包厢门口,谢言踟蹰着,她还没准备好该用什么表情,猝不及防,门从里被推开,一张干净成熟的面容映入眼中。
“谢言?”对方先开口,略显惊讶的语气。
谢言短暂静默几秒,抬起眼睛,“邹斯杰?”
对方笑了,显然没有叫错,“好久不见,你…变漂亮了啊。”
“谢谢。”谢言浅浅报以微笑。
出门前,她也曾对着镜子许久,挺直的脊背,白皙的脖颈,一双眼睛漆黑明亮,不够精致的五官在妆效下和谐而自然,黑长直的头发柔软散在肩上。
少女如蝉蜕般蜕去年少青涩而卑微的外壳后,没有丑小鸭变成白天鹅的惊艳,只能说明净素雅。
但还是挺开心,至少比一点没变好。
谢言害怕听到那样的话。
仿佛赤裸裸彰显着,所有人都已大大方方告别过往,只有她被抛进记忆的福尔马林里,落在原地,停滞不前。
柔和的灯光打在黑亮的大理石地板和每个人脸上,闪过的目光既平淡又陌生。
被簇拥着经历一番客套寒暄,谢言才终于结束僵笑,坐下来。
人影在装修华丽的前后厅不断移动,她眼神飘忽,不知该落向何处。
“你找谁呢?”徐梦露端了杯鸡尾酒回来,高跟皮靴敲击地板,“尝尝?”
身旁沙发陷落,谢言冲她摇头,指向面前五颜六色的果汁。
于是徐梦露就手里一杯咬了吸管,说:“还以为你会中途落跑。”
“我已经后悔了。”谢言诚实回答。
因为开始无聊,像进错剧场,拿错台词的人。
“别呀,给你介绍帅哥!”徐梦露一双精致的丹凤眼翘起,亲昵地揽过她,“毕竟我们言宝宝现在这么漂亮!”
“变漂亮变帅”都是同学聚会里,耳熟能详恭维的话,听多了就像是真的。
谢言好笑,作为徐梦露为数不多的同性朋友之一,觉得很有必要警示一下她这乱撩汉的习惯。
“你知道现在其他人看我们的眼神吗?”
“怎么了?”徐梦露不解。
“看你像苏妲己,看我像胡喜媚,”谢言斜了一眼,继续说,“你再这样,我就被掰弯。”
徐梦露顿时笑得花枝乱颤,褪去婴儿肥的笑颜更显清丽张扬,魅惑而娇纵,说她是苏妲己不违心。
“怕什么,反正我已经分手了!”
她看似洒脱地挥手,眼底的落寞却直转而下,谢言只能轻声安慰,“的确,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帅的就在后面。”
徐梦露突然表露惊悚,“你干嘛咒我?”
谢言:“?”
徐梦露继续夸张表示:“我的意中人是要架着七彩祥云来娶我的,林修辰那厮,可是个二郎神!”
或许跟不上她跳跃的思维,但谢言,不会GET不到她的意思。
抿了抿唇,她不禁轻笑出声。
遥想中学三年,徐梦露在全校男生圈一直如鱼得水,唯有林修辰是道跨不过的壁垒。
这道壁垒不仅烦她话多,还在小组作业中,嫌弃她猪队友。
那时徐梦露就坐前座,每日捶胸顿足向她吐槽。
谢言无奈从半高的书本中抬头,“嫌弃?猪队友?”
众所周知,谦逊有礼如林修辰,言行举止,绝对挑不出任何毛病才是。
“好吧,这些都是我意会的,”徐梦露面不改色,“但他那冷漠的客气和疏离,分明就是在鄙视我!”
是那种非言行的,纯精神层面的碾压。
久而久之在徐梦露眼中,林修辰就像天山上的冰,顽固不化。
许是听到感兴趣的字眼,一旁沙发上,几个女同学默契瞥过来,然后又窃窃私语笑作一团。
谢言和徐梦露收回目光,并不理会。
同学聚会明面是大团聚,实际最后还是会扎堆,演变成小团体的狂欢,她们也一样。
谢言一直都明白。
每个学生时代,或多或少都会遇到那样一个人,性格内敛默默无闻,像块不显眼的石头,毕业后更是安静地石沉大海,再无消息。
她以为自己便该如此。
可无奈,后来遇到了徐梦露和林修辰。
与前者的牵绊将她不断拉回旧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