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
在你的记忆里,钟离一直是稳重而沉静的。似乎再怎么可怖的事,从他嘴里说出来也不过是轻描淡写的一句。
“凡事都有代价。”
往生堂平日里拜访的人并不多,午时更是寥寥无几。作为客卿的钟离往往便霸了前厅那方上好的楠木茶几。燃一炉熏香,沏一壶好茶,在缓慢上升的茶雾和窗外吆喝的小贩声里,同你娓娓说些你半懂不懂的东西。
“这道理就好比在商铺买东西。你得到了想要的物品,这时的代价是你付出劳动赚来的摩拉。”
冬日的太阳暖烘烘的,催困。你抱着在你怀里烂睡的派蒙,头一点一点的就要睡着。钟离这时把一杯茶轻轻搁在你面前。
“困了就去休息罢。”午后的光尘将他的眉眼映衬得温暖而柔和,“和我见面的机会还有很多,不差这一时。”
你下意识地摇了头,拿了茶杯小口小口地抿起来。人困的时候脑袋容易乱,脑袋一乱便会冒出些奇奇怪怪的想法。你捧着茶杯怔愣了好一会儿,开口问道:
“仙人的力量很强,那他们也要付出代价吗?唔……如果按凡事都有代价这个道理来说的话。”
钟离沉默了半晌。身旁的香炉安静地燃烧着,白色轻烟袅袅而上。他说,
“仙人也不会例外。”
“你认识荻花洲的那位少年仙人,那么你应该知道,他的痛苦是累世杀业的报偿。”
“力量意味着责任,但这并不代表着每个掌控力量的仙人愿意承担责任。”
“仙人的力量有两种。一种是与生俱来的天赋,一种是后天修习的成果。”
“后者的代价自不必说,而前者……”钟离停顿了一下,“在历史上,天赋异禀而成大能者……他们的精神状态,往往不能称上稳定。更有甚者铸成大错,所至之处生灵涂炭。”
“他们的代价,是精神上的苦寂与折磨。”
十九
“好孩子。”
阿离喜欢这句话。
荧这样夸他的时候,眼睛会眯起来,里面盛满的是冬日暖阳般细细碎碎的笑意。
荧的手有些粗糙,多半是使剑多了的缘故。在脸上抚过的时候会痒,不过很温暖,很舒服,所以没关系。
“阿离是好孩子呢。”
毛毛躁躁的女孩难得有歇停下来的时候。她摸摸他的头发摸摸他的脸,笑起来的时候满眼都是对他的欢喜。
啊。
就连他的心也跟着一起震颤起来。
是高兴的,是雀跃的,他明明对此兴奋不已。
但为什么。
像是心被拧了一把。
有些酸涩,有些疼。
“……”他几次开口,却未能叫出她的名字。末了,他只是很轻地在她的手心舔了一下。就像他还是条幼龙时,无数次做过的那样。
二十
她是他的谁?
阿离不知道。
是母亲,是长姐,还是一个需要事事关心时时在意放在心尖尖上的孩子?
他不知道。好像什么都是,又什么都不是。
他看着她骂骂咧咧小疯子似的把欺负他的魔物赶跑,看着她为了顾及他的营养头疼地捣鼓食谱,看着她乐呵呵地给他换上新衣,看着她在寒冷的冬日将自己抱紧。细细小小的雪花落在她的头上肩上,她没事人似地哼着奇怪的童谣,把他捂在怀里吓唬他说这雪地里会钻出吃小孩的怪物。
他听得到她心脏的跳动。鲜活的,热腾的,她确确实实地就在这里。
只要她在这里,他的身心都会热起来。
北风呜呜地哭啸。这样大的原野这样大的天,厚厚的积雪将一切都掩埋。
是战栗的、疼痛的幸福。
二十一
城镇或是村落,对阿离来讲是很神奇的东西。
里面有很多人,他们会说话,会做出很多表情,熙熙攘攘地聚在一起做些他不明白的事情。
虽然荧也会说话,也会做些他不懂的事情,但这些他都觉得不一样。
他们一直都是在一起的。虽然他不知道为什么,但荧就是不一样。
一群人穿着大红的衣服,唢呐吹得震天响,浩浩荡荡喜气洋洋地游街而过。
他拉了荧的手,问这是在做什么。
“照璃月的习俗,这应该是成亲吧?”荧回答了他的疑问。她托着腮,一副兴致昂扬的样子,“啊……不知道这个年代喜糖是什么样的,还真是想尝尝看啊……”
半晌她回过神来,比划着跟他说,“阿离你还不懂成亲是什么意思吧?成亲,嗯……成亲就是两个人完成了一个很庄重的仪式,最后会一直在一起的意思。”
他的眼睛亮起来,心跳也快起来。
“那我和荧也能成亲吗?”
她似乎没想到他会问这样的问题。她愣了一下,看起来很苦恼。
“好像是可以……但也不可以。”她叽里咕噜了几句,好像是她以前和哥哥也说过一样的话之类。末了她弹了他的脑门,老气横秋地说道,“小孩子不要想那么多。”
“我不是小孩子。”他突然有些生气,便去抓她的手。她却把手高高地举起,叫他怎么也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