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二
荧很讨孩子喜欢。
在村里人看来,可能不过是因为女孩子的亲和力和她兜里似乎无穷无尽零嘴儿的吸引罢了。
可在阿离眼中似乎不是这样。
每每他采药或是从郎中那习学归来,若是她没在哪个犄角旮旯里收拾魔物,那么大概率就可以看到她被孩子围在院落一角的场景。
荧因为习过武,身子也比一般的女孩子家家好了不少,换句话说就是身上挂几个小孩也不在话下。孩子叽叽喳喳拢过去,大一点儿的聚在她身边,小一点儿的甚至爬上了她的肩膀脖子。
“——荧!荧!”他们嬉笑着,没几岁的孩子不轻不重地扯着她的头发。
她也没一点大人样子,嘴一扯眼一瞪就装成一副不三不四的魔物模样,惹得孩子们哇地一声哄笑起来。
这情景对阿离再眼熟不过,西村头阿婆家的老母鸡也是这样踱着小碎步咯咯咯护崽子的。
以他目前为止接受的普遍认知来说,受人欢迎是件好事。
自己亲近的人受人欢迎,应该也是件好事。
可他觉得烦躁,他觉得不好。
但他找不到理由。如果非要拿一个道理或例子出来讲的话,他只能想到那只精力旺盛的老母鸡今天给阿婆下了锅。
先是整鸡和各种药材混在一起煲了汤,汤盛出来后再把鸡给剁碎。阿婆虽上了年纪气力却是十足,刀落砧板把鸡骨头碎碎剁得咔擦咔擦响。末了大火大油,把肉炒得金黄而喷香。
肉用盘子装了,上面赫然摆着个鸡头。
然后阿婆乐呵呵地招呼他。
想到了老母鸡的烹饪过程,他无端地觉得爽快,可又立马感到了对自己的烦闷和生气。
真是莫名其妙。
他抿唇移开了视线,向下拉了拉药篓的肩带。
“阿离——”不想荧发现了他,脆脆的一把嗓子拉长了音,生怕他听不到。
捏肩带的手紧了紧,他深吸了口气快步向她走去。
这一点也不正常,连他自己都感觉走得气势汹汹,仿佛在发泄什么一样。
他不着痕迹地——至少他自己是这么觉得的,把她身边吵闹得不行的小孩给挥远了。
“欸——你犯规!荧是大家的,我们要和荧玩儿——”孩子们气鼓鼓地吵嚷着,拽住了荧的裙摆。
——你胡说,是我的。
似乎是被孩子们给感染了,他也有些气急败坏起来,下意识地便想张口就来,却在荧不解的目光下生生刹住了嘴。
这样不行,这样自己和那些胡搅蛮缠的家伙又有什么区别。
荧也是小孩子,那群讨厌的家伙更是小孩子。自己绝对不能也是小孩子。
没完没了了,有什么更成熟的方法,有什么绝对冠冕堂皇的理由——
“她在养伤期。”他明知荧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头上的绷带也是他不放心而一再坚持的结果。但他还是仗着自己被荧和村里人所信赖的医学天赋,以一种防卫的姿态抱住她的脖子,神色平和、一本正经地说着连他自己都不信的鬼话,“你们现在还不能和她在一起。牵扯伤口,病情恶化是一瞬间的事。这样的后果,你们承担不起。”
结果,孩子们理所当然地被吓跑了。几个女孩临走前还呜呜地哭着对不起。
愧疚是有的,但也十分地解气。
他回头去看荧。不想她一脸稀奇地眨了眼,拿手去摸他的脸。
“果然阿离是小孩子呢。”她看上去似乎松了口气,眯眯眼笑得十分开心。
“不是这样的。”他急着反驳,但似乎又觉得像是欲盖弥彰,只得讪讪收了嘴。半晌,他咬了咬下唇,偏开视线小声地嘟囔,“……不是小孩子。”
她笑起来,肩膀都在抖。
他恼羞成怒,便去捂了她的嘴。漂亮的一张脸涨得通红,解释也不是,说她也不是,只能没头没脑来了句:
“不要笑。”
荧眨了眨眼,下一秒手心传来濡湿的触感。他没反应过来,呆愣了半晌。他看着她,大眼瞪小眼。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触电般把手收了回来。
“你……”脸烫得厉害,他完全没法想象自己的表情。
“……我?”荧看了看自己,又看了看他。末了她歪了歪头,小猫一样狡黠地把舌头吐出一点,“害羞了?嘛……这样才像孩子嘛。”
她极其自然地伸手把他抱住。
“总是老神在在的……虽然没什么不好,但果然久了我还是会怀疑自己的教育方法啊。”
他脑内一片空白,一时也没能想出什么话去反驳她。
但他敏锐地意识到了一个危险的事实。
不管她有意或是无意,荧似乎对捉弄他、让他露出各种表情或做出不寻常举动这件事,表现出了相当的兴趣。
二十三
床小小一张,靠墙放,荧总是让他睡里面。
原因很简单:她觉得要是让孩子睡床外头容易栽下去。惹了风寒姑且不论,把脑袋给摔坏就不好了。
这样不行,作为养育者她于心有愧。
于是每天晚上,她就像赶鸭子一样把他往床里头推。被子只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