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字在某些时刻是没有意义的。就如同我无法精准表述出我现在任何的观点和感受。
很轻松,甚至轻松到了宽宥的程度。祂甚至没有高高抬起,祂只是轻轻放下。反而让我对异人的傲慢有了更深刻的了解——毕竟人从不需要与虫虱置气,只需要费些心思挑出那些寄居在茂盛毛发中的入侵者,碾碎即可。至于这些入侵者带来的瘙痒难耐,经过时间洗礼后沉淀为一个一个疖子,触碰时拥有坚硬的钝痛,但平时对谋生的影响微乎其微——毕竟就算是相府家招下人,也不会挨个扒拉身子,检查极密体态里的一两点白星。
决禹似乎是忍住呕吐(神也会呕吐吗)的脊髓反应一样与我交涉,祂隐瞒的杀欲似乎并未逃过我观因果的双眼,这一点让我有些雀跃。祂甚至是想要逃离不得不与我交流的会话,在与岳知庭手底下人交流时的优雅从容荡然无存。
笑死,我这算什么对异人特攻吗?起码对决禹特攻?离奇。
胶果是极西传来的食谱,做法简单,风味无穷。取来特供的蒲桃,埋入价格高昂的特质胶糖中——寻常的糖浆会榨走蒲桃里的水分,而胶糖则会牢牢锁住,让蒲桃的表皮与之交融纠缠,难以轻易剥开——
!
但只要用尖刀插入半透明的胶体、再穿透变得致密的果核,胶果就会一分两半。
现在官话里的“重点”“痛点”,在平珑方言里,就读做“胶半”。
不巧,某正是平珑人。
……
我那封遗书被我烧了。
看着火焰如千金小姐般矜持地小口小口地啜饮着粗糙的最后一点麻纸,原本黑色的狗爬字被灼烧后,落下了些许碎末,和一小块红色残骸,惊诡让我说不出话。我不知是错觉还是怎么,竟觉得心口那块皮肉被什么东西由内而外地啃咬着。
左胸的皮表鼓鼓囊囊,皮下有如虫子蠕动般的青筋搏动。
我能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正逐渐生长,先是要把根扎在我的心脏里,汲取我全部的生命力,再如新雨后冒芽芽的小草一样——尽管冲破了表皮,但力道却是轻柔的,让人缓慢地沉醉在这春日的新生里,遗忘掉自己即将化为养分而死去的秘密。
从那之后我深夜里起夜解手,或是在将醒未醒的迷蒙时刻,我总是能看到左胸口有肉色的一层薄膜。我心知这是决禹留下的所谓“报酬”,但又不知是何等物什。
于是惴惴不安,迷迷糊糊请了病假,东海的景色走马观花,只觉得自己头昏脑胀,终日干呕。学院的医师自然看不分明,只说是东海之滨暑热难耐,我染了暑气,给我单独分了个房间,每日让岳知庭给我送一块冰块来。
也就是京都的书院,才有大手笔备冰待用。我一边这样想着分散注意力,一边接过岳知庭递来的冰块哏在舌下,我流汗,几乎要脱水。我不记得岳知庭说了什么,也不在乎,溽暑要把我烘干变为流气,我只是沉默地夺过水,饮下去以做无声的抵抗。
连沐是皇帝的旨意,不可能因为我一人的怪状就取消或缩时,我在院里只是个不被关注的透明角色,除了岳知庭可能会多担待几分,其余人并不会减损游玩的乐趣。
过了几日后,心口那层薄膜逐渐成型,凝结成一道古怪的字符,泛着淡淡青光,好像扎在我心脏里的一句箴言。幻觉,幻觉,幻觉开始侵扰我。我看着那道符文越发精纯凝炼,婉转而又有力,看着那青色自我肉身脱出,成为不属于我的一部分。
那些日子里我没有说过一句话。心中有一个念头告诉我,我连说话的元气都无法耗损了。而庸碌的辞藻也不配从我的口舌中流出,我突然意识到我从前说的话语都太浅薄低俗了,我应该积蓄这言语上的力量,在某一个时刻,让气流从喉咙吹气,让舌头随气震颤。
这道剑痕和这柄剑很自然地成了我的心事,我不由自主地怀疑着对这柄剑的渴望不过是决禹设下是一个圈套——也许,也许他根本就没有那么爱止海娘娘;也许曾经爱过,在娘娘捅了他一刀后转变为了刻骨的恨意;又也许根本就不存在什么决禹和娘娘,我只不过是主动溺水,被人救上来后产生了什么“劈踢艾斯滴”。夜时辰做梦?那不过是大喜、大悲或大惊的圈套,一旦涉足,就再也没有挽回的余地了。
越书写我心中的感受,越觉得我的所思所想都被这凡俗的语言所限制。
脑海里古怪的腔调拉长——成型,从低低的□□,到尖锐惊悚的长叫,一切的声音迂回在我脑子里,耳道被强制拓宽了几个维度,嗡鸣还是刺痛,都不重要了。我已经无法说出我的感受了。
然后就在这从未拥有过的痛苦之中,我突然能与一种从未被局限在凡人观感中的事物交流了。
我与凡人揖别,又绝非偶然觉醒沉湎于梦乡的旅人。我并非异人,却也不再是原先的自己了。
我几乎与我的身体疏离了,平日里吃饭喝水,好像都是由积聚在我身体里的胶体完成的,而我只是静静垂首,感受着……那类似魔幻的声音。
待到东海连沐终了,扬帆又朝着北面走了,那不成调子的海上古音,化作了魅惑我的靡靡之音。
她明明只是在唱歌,我却难以自拔,听着她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