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哈,公子、小六,今儿个早膳可还满意?”人未到,银铃般爽朗的笑声老远便传了过来。
不多时,一素衣女子便进到了中堂,身后跟着锦瑟。能让锦瑟随身而侍的,也只有月华了。只见她挽着高髻,斜插一木簪,肤若脂雪,深目高鼻,额间一点梅花钿。论容貌,月华艳不如锦瑟,美不过霖蓉,但她站在那儿,旁人便再难挪开眼睛。即使此刻她穿得如此素雅,依然无法掩盖她周身的华贵气质,全然不见生意人的精明市侩。
柳落白曾说,月华如美酒,时间愈长,愈是醇香。
“怎么了!”月华何等慧眼,一眼便瞧出房里气氛有些不对。她眼睛扫过饭桌,笑道,“怕是这粥不合胃口?”
柳落白刚只浅浅吃了两口,碗里的粥没见少,还冒着袅袅热气。月华自然地端起他的碗,就着他用过的勺子便要尝一口。
我下意识地张了张嘴,想要提醒她。可转念一想,就他们的关系,怎样都再自然不过。于是,埋头继续跟手上的奶黄包较劲。
月华的勺子还没递到嘴边,勺边上突然硬生出了好些冰刺,连着碗也冻上了。月华微一蹙眉,嘴角上扬,柔腰一拧,转身瞬间右手似有若无地轻轻抚过,再看时碗勺已无冻迹,仍见温热之气。她放下粥,嘴里嗔怪:“些许时日未见,公子与妾身倒是生分了,连碗粥都不给喝一口!”说话间,她已款款走到柳落白身旁坐下,偎身而上,玉手轻轻搭在柳落白持着书卷的手背上,来回摩挲。如此轻佻的举动由她做出来,竟没有一丝挑逗意味。
柳落白如若无睹,却也没有拒绝。
“从来都是只闻新人笑,哪见旧人哭。小六,你说是也不是?”月华冲着我笑语盈盈。
多年来,我见过很多环绕在柳落白身旁的女子,或静或动,或清秀艳丽,或脱尘华美,但如月华这般,却屈指可数。柳落白欣赏她,毫不掩饰。一个女人将兰香坊经营到如今规模,着实要些手段。兰香坊看似醉生梦死温柔乡,实则不光有自成一体的情报网络,还是三界中奇珍异物交易的中枢。
譬如我手腕上的这串蓝萤石。
蓝萤石产自妖界南冥,传闻那里乃冰雪极地。有言道“冰髓所在,蓝荧光现”。冰髓长于极地深处,而蓝萤石便是相伴而生的产物,它颜色深沉,看似平平无奇得很,只在暗里才见光华流动。修道之人在突破瓶颈时极易走火入魔,灵息行岔,最终爆体而亡。蓝萤石的特别之处便在于,若引其光华入体,便能减缓灵息运转速度,大大降低走火入魔的可能性,所以被修道者奉为上等灵物。
只一颗,便值千金。如此珍宝做成手链送人,也只兰香坊的月华行得出来。因着柳落白,我捡了便宜。撇去他们多年情谊不说,月华终究是生意人,从不做亏本买卖,手里攥着个天大的人情自然是好的。可我却觉得自己没用,连累柳落白活似被人抓了把柄,迫着低声下气,自然装不出高兴模样。
我起身施了施礼,低头回道:“月华姑娘问错人了。我跟着公子几十年,也算是旧人了。”
月华一下坐直了身子,对着柳落白惊叹道:“些许时日未见,小六这嘴变厉害了!”
柳落白合上书,撇开她的手:“你何时也这般拐弯抹角了。有什么事,直说吧。”
月华闻言,先是一怔,接着与锦瑟相视一笑:
“果然什么都瞒不过公子慧眼,那便恕月华直言了。”
这边,我已将早膳收进食盒,对着三人行了行礼:“公子与姑娘有要事相商,阿六不便打扰,先退下了。”
月华颔首笑道:“今儿余姐当值,阿六姑娘跟姐儿多日未见,可去鸿院寻她说说话。”
难怪今早都是我爱吃的!
“那你们聊,我先走了!”我提着食盒便冲出了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