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两点半,栖栖撑着下巴昏昏欲睡。
谢参商垂眸深深地看着她。
半晌,他伸出手轻轻地触碰栖栖床沿边的手。
他的手背满是青紫的针痕,和女孩白皙温润的手静静挨着,霎时显露出一种残忍的美丑对比。
谢参商挨碰了栖栖一下,又渐渐抽离开。
白亮的灯光照在脸上,他仰头眯了眯眼。
......
这样明亮刺的白光,他不知多少次在手术台上见过。
余光里栖栖转过脸去,半扎的黑发云一般朝谢参商这边倾泻过来。
他复垂首,手指珍视地拂过栖栖的发尖。
栖栖的生命是年轻的、正盛放的。
而他是腐朽的、走向枯败的。
谢参商再次收回手,他就算是暗地里触碰沈栖栖千万次,也不过徒增不舍和伤痛而已。
因为他知道得不到,也明白不可能。
一颗心沉了又沉,无法抗拒的疼痛从四肢百骸密密扎进他的胸腔肺脏。
谢参商闷着嗓子呜咽一声,撑着软而瘦的手臂拿过床头桌的针线帽戴上。
化疗让他的头发大面积脱落,往昔意气风发的歌手现在只能守着日益不堪的面容躺在床上等待既定结局的到来。
疲累地阖眸,谢参商的呼吸变得又轻——又浅。
“叮。”
手机响起一声短促的铃响,栖栖被其惊醒,揉眼看了看时间,黑眸乍然亮起,她笑呼道:“两点五十五啦,谢参商,我们马上就可以等到今年的第一场雪了!”
... ...
谢参商没有应答,栖栖顿时慌了一瞬神。
她捏紧微颤的指尖,连忙看向床头的心电图,红线犹然起伏,她不放心,站起来面贴着谢参商的脸颊,感受他脖颈的脉动。
忽然附耳一道轻笑,谢参商吐出沙哑的两个音节:“还在...”
栖栖顿感虚惊一场后的侥幸,松展眉头就笑起来。
她将谢参商下滑的帽檐提至眉上,低头温柔地注视少年疲倦半睁的眼,“累了吧,那就不要下床了。我把窗帘拉开,我们就在这里看雪。”
栖栖说着起身,柔嫩的掌心正要抽离谢参商的脸颊。
兀地掌心覆上一点重量。
谢参商脖颈侧歪,将脸放进她手里托着。
不仅如此,他还费力地轻蹭她瘦弱的腕边,薄唇启合间温润的吐息就被含进栖栖掌窝中。
“如果没下雪...”他呼吸短暂停了一瞬,“我就不许愿,但还想说几句话...给你听。”
他侧脸彻底歪在栖栖的手及小臂上,双眼在低势中往上抬,黑瞳显得又深又湿,睫毛卷翘挨着白中泛红的眼皮,根根分明,惹人心怜。
栖栖原地沉默一秒,她被谢参商的表情惹得喉中阻塞。
她倒有些莫名软而多的情绪想溢出来,可是她却弄不清这些情绪可以规范到哪一类情感里。
总之是她此刻用言语表达不出来的,所以她顺从本能地靠近谢参商,另一只手也抚上他的侧脸。
“好,你说什么我都听着。”
栖栖略略垂眼,极快地拥了拥谢参商。
谢参商躺回去,她则转身走至窗口,两只手捏住窗帘,然后‘刷’地打开两块厚重凄白的帘布。
昏黄路灯下,小雨丝丝中掺杂着飘飞的雪絮,长青的松柏叶子顶着团团白雪,整个世界因夜而昏暗,又在暗中蓄着耀耀雪光。
只等天亮,这些默而无声的雪便会绽放出自己的美丽。
“好大的雪啊。”
栖栖仰头望天,雨丝迷蒙稠密,却也淋湿不尽片片鹅毛般的雪花。
谢参商默默地看雪看人,他浑身一阵发冷发颤,但他没有表现出来。
“Q市的雪和以前一样大。”
他说完就剧烈地咳嗽起来,窗边女孩立马紧张地回眸。
栖栖折身走回谢参商床旁,双手搭在被角,眼神关切:“怎么咳得这么狠?我们还是等天亮再看雪吧,现在夜这么深了,就好好休息吧?”
“不...咳咳咳...不要。”
手握成拳紧紧抵着唇口,谢参商咬唇哧哧咳,咳嗽之势猛如烈火,喉咙又痒又疼,骨头间更是如百万只爬虫在蠕动噬咬。
谢参商一秒都等不得。
他泛红的眼眶里沁出大滴大滴的泪珠,他轻轻着住栖栖的衣角,哀求:“沈...栖栖,我好疼...好疼,怎么办...”
栖栖两个多月以来从未见过谢参商这样脆弱到崩溃的模样。
他已挺过一次次不堪折磨的化疗。
每次上手术台前他都面无表情极了,回病房醒后却会永远对她第一眼笑,调侃她无措的表情。
现在,栖栖在谢参商脸上恍似看到某类弱小动物遍体凌伤的痛苦具象化。
人类是种极易共情的动物,遑论栖栖这样敏感力强大的孩子。
她慌张地扯来纸巾擦谢参商的泪水,纸巾湿透一张又一张,病人的泪随他的无能为力一直淌。
指腹被反复沾湿,温凉的泪液淋得栖栖心肺冰冷,她甚至感到腰腹都在发软,唯有表情是千方百计掩盖后的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