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那日的事过去,荆微骊时常想到樊封。 一是觉得他并不如传闻中不近人情,且相当好说话;至于二嘛,她对自己的容貌,又升起几分自信。 同章兰尽解除婚约后,连着小十天过去,她再也没有做过有关未来的噩梦,取而代之的,是零碎的、关于过去的梦。 这日,百花宴的帖子送到了太师府。 百花宴如其名,是荷京每到春日便会兴办的盛事,起初只是一小众风雅之士借着聚会之名踏青对诗。但渐渐的,知晓且参与的人多了起来,尤其是平日里被娇生惯养的千金闺秀门,格外热衷此事。 荆微骊的才情比不得那些三岁背千字文九岁作诗题词的才女,但毕竟生在太师府,耳濡目染多年,加上名气实在大,自然在受邀范畴内。 捏着那纸薄薄的请帖,她慢条斯理地将上面的字看了一圈又一圈。 从窗户缝里灌进来的风吹动玉铛,清脆的撞击声有一下没一下地响起,绑着床帐的细红绳也跟着摇晃,格外晃眼。 若是往年,这种场合她自然是期待的,毕竟总是窝在小院子里没什么劲儿,光赴宴去跟几个讨人厌的家伙斗斗嘴都很是陶冶情操。 可今时不同往日了,她借北越王的势当街打前未婚夫的脸一事早就闹得沸沸扬扬,虽然不少女子都夸她有魄力,但顶不住更多擅诋毁、嚼舌根的家伙无比刺耳。 这百花宴的帖子来的急,想来也是蓄势待发好久了。 青瑶抱着一坛兰花走进来,正巧看见她对着纸帖发呆,忍不住嘟囔:“大姑娘军事繁忙且最不喜欢这类场合,想来今年姑娘您又是孤身前往了。” 两指一动,请帖被丢回桌案上。 掀起眼睫,她百无聊赖地仰起头,视线清扫在房梁之上,没精打采的神色恨不得溢满而出。 百花宴当天。 荆微骊特地挑了身玉色烟萝银丝纱裙,细窄的同色腰带恰如其分地勾勒出窈窕腰身,上身丰盈,柳枝腰不堪一折,看得一旁的小丫鬟目不转睛。 剐蹭了下她的鼻尖,荆微骊哭笑不得:“盯着哪里看呢!” 青瑶红着脸,不好意思地解释一番。 但在被盯看了许久的荆微骊眼中,不过是后知后觉的欲盖弥彰。 不过说句实在话,她的反应,荆三姑娘甚是满意。毕竟她特地从戌时起床用心打扮,不就是为了艳压群芳吗,不就是为了不让人拿解除婚约一事打压她。 只有她光鲜亮丽地现身,才能令所有人闭嘴。 今年的百花宴设在城东的丞相府,是温家的独女温寿熹一手操办,她也是京中名气颇大的才女。 但至于这份才气中沾了几分水,荆微骊不敢苟同。 毕竟去年的百花宴开宴前,她还意外撞见这位大才女气呼呼地嫌弃要带去当小抄的诗句不够有气派。 “兰尽你可算来了,我们都等着你呢!” “就是,你这最有牌面的不来,连带着姑娘们都不愿意同我们作诗了。” 此起彼伏的欢声笑语从院墙里面传来,距拱门只有一步之遥的荆微骊猛顿住步子,远山黛眉不自觉皱起,化作一片不成调的矮峰群。 真是拜佛拜少了,居然还没进宴就让她听见不吉利的字眼。 五指并拢,指尖不自觉地攀触心脏的位置。心绪比她想得还要平静,反思片刻,她才想透。 ——原来自己压根就没真正的对章兰尽动过心。 当初之所以答应订婚,只是因为这个人是她所能瞧见的最好选择。因为他恰好生了张她不厌恶的面孔,有着门当户对的出身,言语品行也不算差。 可当这些全都被推翻,想到那些被无端虐死的婢女,这个真正的章兰尽,她是多看一眼都恶心。 压着胸口和脾胃中翻涌的浪潮一阵赛过一阵的高,院墙里的交谈声也越来越激烈,起初还只有那几个男人,但再深听几分,不难辨出多了数名年轻女子。 声音有些熟悉,荆微骊的心中约莫有了数。 “要我说,荆微骊根本配不上兰哥你,都说这女子嫁人,不仅相貌家世得好,更得蕙质兰心,我可听说,那荆微骊是个擅装模作样的草包,以前每次诗会上的诗其实都是太师府老早给她找好了作诗的人,她只要背下来即可。” 此话一出,周遭一片哗然。 “既然是这般,荆微骊可真真是个虚伪至极的人!” “亏那些不知情的人还赞她是玉面佛陀心,我看根本就是狐狸精面相,蛇蝎心肠!” 帽子越扣越高,骂的话也越来越难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