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说,“万事开头难”真是万能金句。
在戳破了第一层虚假和谐的窗户纸之后,一切都变得更简单,被郁闷和愤怒充斥的头脑会自觉地指挥后续行动。
先亮刀子的人占据天然优势,尤之萤冷漠又不客气地甩完那两句话,并没有因为看到对方清俊漂亮的脸而有任何收敛,在他皱起眉,垂眼看向她衣服上摔倒的湿迹时,她甚至走近了一步,因为他的身高,她需要略微仰着头,就这样盯着那双深黑色的眼睛说:“如果你讨厌我住在这里,就叫你爸爸赶我们走。”
足够的尖锐和凶恶。
尤之萤是这么认为的,只是她不知道此刻她的嘴巴上还残留着一些漱口后的白色牙膏沫,星星点点,散在嘴角和颊侧,像蛋糕上的柠檬味奶油。
一腔怒气充分发泄,尤之萤畅快利落地离开,在他还来不及开口说第一个字时。
最好他能生气得跑下楼去告状,让他们尽早知道带着两个拖油瓶组成幸福家庭只是一种想象。
直到回到浴室洗完澡,脑袋完全平静下来,尤之萤也没有对刚才做的事感到后悔。
她不讨厌周虔,也不反感他们谈恋爱,向明意的恋爱谈得开心,没什么不好。
但没想到他们会结婚,向明意要去做别人后妈,也许她还会再生一个小孩。
尤之萤不能理解,也不想这件事发生。
她认为那个拖油瓶二号周重西也一样。他嘴里说着“谢谢”,转头就在别人看不见的时候把向明意夹给他的菜倒在厨余垃圾里。
就在第一次见面那天,她看得很清楚。
吹完头发,尤之萤回到浴室收拾东西,这次不仅拿走了换下的衣服,连自己的牙膏牙刷和洗漱用品都一股脑拿回了房间,流理台一下子变得很空荡,只有靠右边洗脸池的置物架上还剩下几样,藏蓝色的牙刷和漱口杯,薄荷牙膏,柠檬洗手液,所有者都不是她。
尤之萤住的卧室是个小套间,隔间里有马桶和一个不算大的洗手池,可以上厕所,但没有淋浴间。搬过来时,周虔让她自己选,可以住楼下的次卧,或者楼上这间。那时候周重西不在,楼上空着,是相对独立自由的空间,但现在和楼下已经没什么区别。
她决定以后只有洗澡才去用那个卫生间,这样一天只去一次。
将东西放好之后,尤之萤又把衣服洗了。之前只有内衣要手洗,后来外面露台的洗衣机她也不再用。
她不想和一个没有关系的人使用同一个洗衣机。
如果可以,她也不想和他共用一个浴室。
终于在十点前躺下来,足够疲惫,几乎不需要酝酿就陷入睡眠。
这一觉睡得挺深挺久,但也并没有很安稳,断断续续做了些散碎的梦。
后来尤之萤梦到下雪天,天气冷得能冻掉耳朵,她和邻居小孩打架,互相将对方摁在雪化之后的泥坑里,雪水渗进耳道,似乎还有一条小蚯蚓一路朝里钻爬,好像要一直爬到脑袋里去,很冷很痒,让人抑制不住地恶心发抖。
她想要呕吐,但依然以微弱的优势制服对方。
尤之萤沉浸在胜利者的快乐中,从坑里爬起来,带着满头满脸的泥水,和耳朵里的那条奋勇前进的小蚯蚓,迅速又无防备地进入梦境的下一段,整个虚化场景朦朦胧胧,什么也没有,能看到的只有一双模糊的眼睛。
那是向明意的眼睛。
不记得自己有没有喊妈妈,尤之萤在骤然醒来的那一刻下意识地去摸自己的耳朵,没有冰冷的泥水,没有恶心的蚯蚓,只有一层薄薄的汗,湿凉黏腻的触感。
真是个好真实的梦啊。
尤之萤茫然地缓了几秒,抹了抹脸上的汗,伸手打开台灯。
窗外的天灰蒙蒙的,还没怎么亮。
这原本是一个可以睡到八点钟的奢侈休息日,对提前两周开学已经连续上课很久的高三生无比宝贵,可尤之萤已经没有睡意,睁着眼睛躺了一会便放弃了睡回笼觉,坐起身,拿过床头的书翻开。
往后看了十几页,读到“方向迷失,希望破灭,丽贝卡又开始吃土”,她合上书扔到一旁,起身脱掉睡衣,拣起床边的文胸穿上,从衣柜里拿衣服。
十分钟后,一个身影拎着书包从楼梯下来,额前还挂着洗脸时没擦净的水珠,长发拢在脑后扎了个松散的高马尾。
客厅静悄悄。
向明意和周虔都没有起床。
尤之萤脚步快,动作却很轻,几乎像猫一样没发出什么声音,很快走去门口,换上一双帆布鞋出门。
这里是旧城区的多层居民楼,老旧,但位置好。
住到这里两周,尤之萤已经清楚了方向、道路,下了楼,熟练地从楼道里推出她的自行车。
相比于昨晚回来时要死不死的状态,此刻的尤之萤看上去恢复了大半活力,在陌生的路人眼里大约也能勉强算得上朝气蓬勃,姜黄色T恤,浅蓝的薄牛仔短裤,帆布鞋是青蓝的,踩着脚踏的长腿纤细匀称,也有那么一点力量感。
香蕉黄的小车从东侧门径直骑出去,沿着街道一路向前,消失在熹微晨光中。
六点钟,光华巷。
向明阳站在面馆门口,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