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那天晚上五点多,李三月在家门口点燃了一串辫子炮,随着噼里啪啦的鞭炮响起,年夜饭也开始了。
李父炒了九个菜,一家三口就着昏黄的白炽灯泡发出的模糊光圈,吃完了年夜饭。劳累了一年的家人围坐一起,放开肚皮吃着平常舍不得吃的肉食,一道炸的焦脆撒了浇头的黄河鲤鱼是年夜饭的主角。一家三口都喝了点热乎乎的高粱酒,李三月感觉这是他吃过最好的年夜饭。
晚饭后,挨个烧水洗澡,洗去旧年的尘土,迎接新的一年到来。
李父烧了两盆旺旺的炭火,放在在前厅。
晚上七点多,有村里关系好的邻居串门。李父拿出纸牌,搬来桌子,村里几个男人围在一起打牌,不赌钱,输了的人撤掉椅子,蹲着摸牌,直到他下一把赢了为止。
李母拿出一些瓜子,花生,装在盘子里,妇女们们一边烤火一边聊天。
迫不及待穿上新衣服的孩子们成群结队跑来跑去各家各户门前捡拾未燃完的鞭炮,兜在兜里。拿着一根点燃的香,走街串巷,随时扔出去一个鞭炮,炸的街道上的狗汪汪地叫。
远方的山坡上,有一处小山神庙,香火旺盛。今天下午开始都有村民陆续去祭拜,鞭炮声不断。
李母坐在炭盆旁,跟几个关系好的父女唠嗑,有勤快的女人,嘴巴上聊,手上还拿着毛线织毛衣,纳鞋底。
李三月坐在一旁,拿着火钳,朝炭灰里埋了几个红薯。
石堰村这里的红薯分为白芯和红芯两种。红的清甜,白的绵软,口感不一样。李三月一样烤了一个。时不时翻一下烤红薯,聚精会神地盯着,好像这是他眼里最重要的事情一样。
“还跟个小孩似的。”邻居嫂子笑着对李母说。
“可不是,翻过年都25了,红薯有什么好吃的。天天吃都吃不腻,我给他那些方便面,辣条,橘子水,都不咋吃,就爱吃这些红薯啦,他外婆送来的柿子干,片糖。”李母手搭在膝盖上,嘴上虽然苛责,眼里却全是宠溺。
“可有对象了?如今他们年轻人都讲究自由恋爱。”有大妈问“我娘家那边,西堰村,有个姑娘长的可水灵了,今年刚满19岁。灶台上,地里活都一把抓。能干的很。”
“那提亲的怕是多。”李母现在唯一的心愿就是赶紧给儿子娶上媳妇。
“怕啥,你家三月可是整个石堰出了名的大学生!长的也是那书里的潘安样子,家里条件也好,去哪里提亲,人家姑娘能不愿意?”
“没有没有,我们家也一般,三月性子内向很,又不爱说话,怕姑娘不喜欢嘞。”李母谦虚地摇手。
“你是不知道,多少姑娘背地里中意他!婶子,你要是信得过我,等开了年……”
李三月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只管一心一意吃红薯,不管妇女们聊的他的终生大事。吃得手上都是黑灰。
“妈,我去洗洗,你跟各位婶婶嫂子们聊。”
李三月找好理由就从人堆里退场了。来到后院,直接偷懒将空间泉水引出来洗干净手,用毛巾擦干。帽子一戴,从后门出去了。
三十晚上,再吝啬的人家也不会心疼那几毛电费,家家户户亮着一两盏灯泡。黄土地街道上,偶尔能看见出来玩的大人带着孩子,手上提着自己做的纸灯笼。彼此互相看见了,都会道一句“新年好”。
李三月缓缓走着,看着一户户人家门口挂的灯笼。
此时的灯笼都是一个木头框子,外面糊着薄薄的草纸,纸上画着花鸟鱼兽,红红绿绿的,透着一股子朴素。灯笼中间挂着一盏小瓦数球泡。
大街上倒也不算暗,李三月漫无目的,双手插在口袋里,随意走着。
他惯爱寂寞,也享受孤独。与人间喧嚣时,往往越发安静。
一路走着,不知不觉来到了山坡上的山神庙。
庙很小,一次仅容得下两个人进去参拜。
大约是过年,参拜的人多了,庙也显出一股子新意。门口那些荆棘树枝上,挂着一块块红布,生生挂出了十里红妆的效果。
早些年山神庙被一场运动推倒了,现在的山神庙是大约五六年前集资在原址的基础上新修建的。
说是山神庙,李三月走进去时,里面除了居中的山神,竟然也供奉着观音,土地,关公等。铺着红布的供桌上,挤满了大大小小的神。红蜡烛照亮了小小的庙宇,香烛缭绕。
李三月站在山神庙里面,仔细端详供台上的神。
神是贫穷落后时代的人捏造的偶像。
他们照着人的样子塑造,彩衣加身,面无表情,可是慈悲还是冷漠?
李三月将手抽出口袋,跪在蒲团上磕了三个头。
他不知道自己应该问哪个神,或许神也帮不了他。这趟旅程,远不知还要走多久才结束。他惧怕死亡,可也希望掌握自己的命运。这世的神,大约也管不了其他世界的事。
“那就祈求神明保佑我的父母亲人,岁岁平安,顺遂无虞。”
李三月虔诚地叩拜,起身,离开。
在山神庙门口,俯瞰整个石堰村,仿佛是一块系在石堰河上的玉玦,闪耀着点点星火。
李三月又将冻的冰凉的手插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