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的风大了。天黑得不正常。 石韵潇看了看时间,还没有到太阳下山的时候。 估计这场雨来得凶猛。 他走到楼上取伞。雨水冲刷过的山路湿滑难行,他要赶在下雨之前回到山庄去。 他锁好阁楼的门,顺着狭窄的楼梯下去。 露台的门没有关严,狂风啸叫,声音通过狭窄的缝隙,像趁着雨夜悄然来袭的猛兽的獠牙。 石韵潇关上露台门又打开。 培养土没有盖牢。经过一晚上的风雨飘摇,新抽的菌丝可能会被泡烂。 他蹲下,观察那些幼嫩的小伞。 浅褐色扁平伞盖宽大,柱形菌柄纤细,是当地常见的松毛菌。石韵潇想起来了,这片土是从松树林挖来的,为了尽可能还原野生菌的生长环境,没有提前进行灭菌处理。放在露台上天生天养,居然开出了漂亮骄傲的小伞。 他轻轻抚摸过细密的菌褶,像有待破译的生命密码。它也知道快下雨了,要尽力为它脚下的土地遮挡雨水——哪怕它能力有限,能保护的面积不大。 石韵潇把倾斜的挡雨帆布往这边扯了扯,这样雨水就淋不进来,年幼的小伞松了口气。 不知不觉,雨下大了。 一开始还是细密的雨丝,光亮的丝线逐渐变得平直坚韧,泥地里先是飘起一层浮土,然后出现了雨点打出的坑洼。 白歆芮在高矮错落的灌木中间穿行,雨势忽大忽小,偶尔有汇聚在叶片间的水流倾泻,打湿她的头发。 就在前面了。 基地的方形建筑出现在视野尽头,雨幕里的模糊轮廓沉默地站立。依旧是庄严的色调,墙面被雨水浸湿的部分有些许加深。 她打消了在树下躲雨的念头,紧了紧步子,想尽快躲到屋檐下。 她好像已经看到了那个影子——那个让她想念了整整十六天的影子。 风太大了,迫不及待地把石韵潇打开一条缝的门砰的一声关了回去。他上锁,转身走到门廊下,抖开折叠伞。 先是一道雪白的光亮,紧接着,春雷沉闷地从头顶滚过。 雨幕中,石韵潇看见了她。 天地间的一切都融化了,森林、草丛、灌木还原成绿色的油彩,在灰黑的画板上流淌,和地面的沙褐色混合在一起,扭曲成为诡异的漩涡。 在纷乱驳杂的色彩中,她是唯一跳动的纯白。 暴雨如注,白歆芮全身的衣服都已经湿透,鞋子沉重,被雨水浇透,每跑一步,就滋滋往外冒水。不过也差不多,因为地面的积水已经没过了她半只脚的深度。 白歆芮也看见了他。 哪怕是在几十米外,她好像已经读到了他眼睛里的错愕。 他没想到她会来。 他不知道她要来。 她说不清自己现在的心情到底是恶作剧得逞的快慰,还是给出惊喜得到良好反馈的雀跃。 她双脚并拢,停住了步伐。 她确实没有再往这边靠近了。 风雨不停,她就站在原地,傲然挺直脊柱。 她望着石韵潇根本看不清楚表情的脸,在心里默数: 一,二,三,四…… 她数到六时,石韵潇的伞终于啪嗒一声旋开。 继续数到十五,宽大的圆形伞面为她遮去雨水。 白歆芮眨眼睛,睫毛上的雨珠滴落。 她在猜他的第一句话。 大概是平平无奇:你怎么来了? 或者是虚情假意:我好想你。 再不然就是用亲吻代替。 她抬头,偷看他薄薄的唇。 但, 一言不发,太不像他。 目不斜视,更不像他。 他不说话,她也不说话。三十米的路,漫长得像一生。 她不禁怀疑,她的惊喜是不是一意孤行的逼迫,也许他根本就不欢迎她。一种前所未有的不安和不确定拽着她冷到发颤的心脏。 终于走到了没雨的廊下,白歆芮才发现自己浑身发抖,寒意无孔不入地侵袭。 石韵潇从衣兜里摸出钥匙插入锁孔,门刚打开一条缝,白歆芮猫似的从他臂弯里钻进去,雨水顺着她衣服的褶皱滴在地面上。 石韵潇想进门,被她堵住。 总要有一个人先开口的。 她抬头,追上他躲避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