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沉的话夹裹着风霜刀剑,直令门口的赵嬷嬷脸色微变,她紧张地看向谢星阑,但谢星阑仪采俊逸的脸上,却并无任何不快。
赵嬷嬷微微一怔。
谢星阑这时看了眼天色,“如今秋凉,往堂中添两个炭盆,我稍后要出府一趟,明日才归府,宫中赐了些中秋俸食,稍后会送去母亲院中。”
谢星阑说完,又往门缝之中看了一眼,转身便走,赵嬷嬷这下直接愣在当地,待谢星阑身影消失在夜幕之中,她才转身进了祠堂,“夫人,您都听见了?”
谢氏祠堂内一片烟缭雾绕,昏黄的灯烛,映出一张刻板清冷,又略显老态的脸,正是离开将军府三月有余的蓝明棠,她一袭鸦青素衣站在西窗之下,而祖宗牌位前的蒲团上,是两个婢女在代替蓝氏烧纸钱。
听见嬷嬷所问,蓝明棠眼中闪过一丝冷冰冰的疑惑,“他在耍什么花样?”
赵嬷嬷也一脸迷茫:“奴婢看不出,但公子和三月前瞧着不太一样了。”
蓝明棠出自平阳蓝氏,祖上军功起家,曾出过两位天下兵马大元帅,到了先帝岱宗一朝,蓝氏族中人丁凋败,蓝明棠的婚事高不成低不就,最终选了同样落魄的谢氏联姻,彼时谢正则刚在军中立功,为从四品玄武将军,蓝明棠与其成婚,也算得上门当户对。
刚成婚之时,蓝明棠姿容貌美,又出自行伍之家,与年轻俊逸又胸有筹谋的武将谢正则也算琴瑟在御,夫唱妇随,但婚后不到两年,信仰王世子李长垣起兵造反,从那时起,一切便不一样了。
在军中汲汲营营的谢正则因天下大乱而得重用,成为随扈皇室北上丰州的将领之一,到了丰州,又得贞元帝看重,在随彼时的信国公郑成德大败叛军之后,被钦点为金吾卫大将军,成为贞元帝左膀右臂,待皇室带领文武回到京城,不到一年,又被擢升为金吾卫上将军,那时如今的崔氏、段氏尚不算得宠,谢氏一时间风头无两。
但蓝明棠没想到,谢正则最终会沦为天子鹰犬,其手段酷厉,阴狠毒辣,极擅罗织罪名构陷忠良,甚至连蓝氏也不手软,当年谢正则意欲替贞元帝剪除当时的吏部侍郎王崇友一脉,正好此人是蓝明棠的哥哥蓝明麒之好友,蓝明麒上奏折为其求情,可没过两日,龙翊卫便搜出一桩蓝明麒收受贿赂之罪证,贞元帝一直诏书将蓝明麒贬回了平阳。
自此,蓝明麒郁郁不得志,本就式微的蓝氏更是一落千丈,整个蓝家都恨上了谢正则,蓝明棠伤透了心,与谢正则形同陌路,但即便如此,谢正则也无丝毫收手之意,若非蓝氏还要靠她这个将军夫人之势,她或许早已自请和离。
也是在那时,谢正则过继了谢星阑为嫡子,还养在了她名下。
他们成婚七年,她膝下无所出,收养个谢氏的孩子,蓝明棠不置可否,但她本以为生父是谢正瑜,谢星阑好歹能有几分清正风骨,但没想到在谢正则的□□下,谢星阑很快有过之无不及,这一点,在前岁谢星阑升任龙翊卫钦察使之后变得尤其明显。
谢星阑起初不愿叫她母亲,是被谢正则打了一顿,又关了几日暗室,才令他学乖了,但蓝明棠知道,谢星阑是个不会叫的狼崽子,而自从谢正则死后,她们果然势如水火,在谢正则眼底,她这个养母连他幼时的乳母于嬷嬷都及不上。
想到于嬷嬷,蓝明棠眼神微暗,正月里谢星阑因未曾晋升而性情大变,闹得整个西院不得安宁,后来三月初于嬷嬷过世,又令他狂性大发,他为此称病不上朝,连陛下的谕旨都敢推拒,五月平阳来信,说她哥哥蓝明麒病重,她索性眼不见心不烦赶往平阳,只想着谢星阑将将军府折腾没了才好。
她小住三月之后归来,没想到将军府还没被贞元帝抄没。
谢正则这一脉的谢家牌位整整齐齐地摆在祭台之上,此刻烛火昏昏,两个婢女烧完了祭文,正在清理余烬,蓝明棠目光从谢正则的灵位之上扫过,沉声道:“去查问查问,看他这几个月都做了什么——”
蓝明棠离开祠堂回到前院,刚换了件素衫,赵嬷嬷快步走了进来,“夫人,不得了了——”
蓝明棠蹙眉看过来,“何事?”
赵嬷嬷深吸口气道:“公子不得了了,今日宫里中秋宴,圣上当着重臣擢升公子为右金吾卫将军并龙翊卫指挥使了,且您走的这三月,头一个月还没什么,到了七月,公子却一连办了三件差事,您更想不到,卢国公府要倒了——”
等赵嬷嬷将打探来的消息说完,已经是一炷香的时辰之后,蓝明棠背脊笔挺地坐在榻上,冷沉的面上满是疑窦,“他未争南巡的差事?”
赵嬷嬷摇头,“不曾,当时宣平郡王府的事正闹起来,公子主动请命去查郡王府小姐之事了。”
蓝明棠靠回去,冷嗤道:“难怪,南巡的差事不易得,但宣平郡王府如今正如日中天,他便看准了这个机会,没想到宣平郡王府的事是个闹剧,却让他查到了卢国公府之上,真是让他歪打正着了。”
赵嬷嬷是抓住谢坚手下一个暗卫问的,听那暗卫所言,似乎不是这般意思,但看着蓝明棠冷沉的面容,她又不知如何解释,这时蓝明棠忽然问:“他说今夜要离府,是要去何处?”
赵嬷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