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人们祖辈长在深山里, 到了小人曾祖那一辈,这一带生过几次匪乱,又遭了几次天灾, 山里打不到猎物又无收成,眼看着活不下去, 才往山下搬来,这期间好些人离开山里去外头讨生活, 一去便不回, 我们这一族便渐渐凋零了。”
“又生过匪乱,饥荒年时, 我们族中又有人去外头抢掠,因此别人一听我们族名, 便将我们视为洪水猛兽一般, 我们大部分人也不愿外出了,大人们要抓的人, 本是叫乌永兆,后来外出行走, 改了个名字叫‘赵武’, 他十多年前便出去谋生, 他父母大哥病死都无人管, 但我们这一族,素来讲求同气连枝, 整个村子皆是亲戚。”
络腮胡子名叫乌永明,见他愿意交代,谢星阑便将人提到了堂屋之中问话, 乌永明继续道:“他七八年前在外头做了木工, 渐渐能赚些银钱, 每次回来时对同村之人皆无吝啬,但他已有三年未回了,昨日清晨之时带着二人回村,开口便说此行是为逃命,又说如今外头对我们仍然视若虎豹,官府要算早些年的旧账,要将我们赶尽杀绝,绝不能让大人们知道这里便是赤水村……”
“其实此处偶尔也有外人路过,我们的确早就不称赤水,因此要隐瞒大人们也十分容易,当时便说,若大人们只是路过,便算了,但若发现端倪,那便只有个你死我活,当天他们便藏上了山,我们村里人看情况上去报信。”
谢星阑问道:“还有个叫孙书平的在何处?”
乌永明唇角微抿,“此人与他们生了嫌隙,为了怕露馅,被他们绑了藏在了地窖里,就在乌永贵家里。”
“谢咏——”
谢星阑吩咐一声,谢咏立刻带着翊卫而出,乌永明这时一脸愁苦道:“大人,我们虽说想害人,可眼下你们并无一人被害,我们又是受教唆的,怎能算我们有罪?”
谢星阑眉头皱起,“大周律法,谋杀人者徒三年;已伤者,绞;已杀者,斩;而此番你们明知我们是官府公差,却仍合谋动手,谋杀官吏者,若属刺史、县令及吏卒者,罪加一等,无伤者,流二千里,但我们之中已有人负伤,你说该罪责几何?”
乌永明大骇,“可是我们不知啊……”
谢星阑拧眉,“不知?我们此番来此四十来人,若非身有武艺,早被你们个个谋害,岂是你一句不知便可推脱的?”
乌永明至此时才露出几分悔痛,“那,那我们的妻子儿女呢?”
谢星阑面色微凛,却并不答话,乌永明见状,一颗心骤然沉入谷底,外头院场中众人也将此言听了一二,一时动摇之心更甚。
不多时,孙书平被谢咏押了回来,见院中跪满了人,孙书平乌青的面上更难见血色,待被押入堂中,他“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谢咏禀告道:“公子,人的确被绑了关在地窖中,他还受了伤,应该是被赵武二人打的。”
孙书平这张脸众人早就熟悉,此刻他面上数处青肿,一看便是被打得狠了,谢星阑见他一脸心如死灰之状,寒声问道:“孙书平,事到如今,想来你已认清情势,与你同行这二人是何等心肠,你的伤便是最好的佐证。”
孙书平面皮微抖道:“小人自知死罪,已无话可说。”
谢星阑寒声道:“无话可说?你们三人皆有前科,赵武和莫斌乃是为一己之私,你此前为己报仇,虽犯律法,却不算至恶之人,你身世坎坷,前半生命途多舛,此前在长秋山矿场服苦役,眼看着服役期满便可重新为人,却为何走上了谋害人命之道?”
不知是哪句话勾动了孙书平心肠,他眼眶骤然红了,伏地哑声道:“小人……小人也没想到会有此等变故,小人早就后悔了,可这世上哪有后悔路?”
孙书平哽咽道:“小人自被卖入风月之地,便
饱受凌/辱,后来到了矿场中,他们知道小人来历,自更是对小人百般鄙夷,小人只当活不下去,却被赵武二人所救,那莫斌生性与旁人不同,不觉小人卑贱,反多怜悯,小人正是孤立无援之际,自只觉有了依靠——”
“那矿场之中皆是酷吏,在那里做苦功,若没法子给足银钱,是只有越做越久的,我们所有人都受尽折磨,小人便是期限到了,只怕也难出去,他二人后来想越狱,小人心一横自然跟从,可没想到他们不止越狱,还想杀人泄愤!”
孙书平想到这一年多来的经历,心底绝望更甚,“连州的案子我并未参与,还是他们杀人之后,我发觉不妥,他们才对我坦白,我大为惊骇,却怎敢报官?我无户籍身价,早是个没名没姓之人,只是一念之差不曾逃跑,才有了后来的事……”
“我们在长秋山受够虐待,便是小人都满心愤恨,他们知道越州境内必会发通缉告示,因此不敢回越州,又因莫斌早些年是船号工人,熟悉水路行船,便想到了去其他州府作案,连州犯案后,我们从水路逃窜,本是到锦州避难的,可没想到赵武说还不够,这些胥吏也多有贫苦出身,可一旦在衙门有了公职,便自觉高人一等,对我们这些人视若草芥,赵武说,只有杀的人够多,才能叫他们害怕我们。”
孙书平流着眼泪道:“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