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原上最不缺的就是厮杀,人和动物之间,人和人之间。
这次,猎人变成了猎物,他们感受到身为猎物的惶恐不安,以及对死亡的恐惧。
商队所有人都呆呆地望着英勇无比的云州铁骑。
这是一场梦吧?
梦里,大将军来救大家伙了!
这是一场梦吧?
梦境反映大家临死前内心最深处的渴望,哪怕是死,也要死在大周的故土上。
可是,这场梦为何这般真实?
鼻尖萦绕着挥散不去的血腥气,耳边是疾驰的马蹄声和鞑子的惨叫,眼前飘扬的是征虏大将军的旗帜!
“小民马南天,拜见大将军!”马南天,抱着孩子,哐当一下,双膝跪地,脑袋重重磕在地上!
他的声音沙哑,哽咽不已,就好像离家很久的小儿,在外面受尽委屈,终于碰到能撑腰的大人,一下子要把委屈难过全哭出来!
“张家村张大力,拜见大将军!”
“东郊村李盼乡,拜见大将军!”
……
商队众人纷纷报上名号,跪地叩拜。
有的人早就泪流满面,根本说不出话来,只能发出呜呜声,加重叩头的力度,用行动表达心中的激动!
顾南夕一眼就看到被折断的商队旗帜,旗帜上遍布马蹄印子,但武州城的标记是如此的刺目显眼。
原来是武州的商队啊。
抚冥镇的集市办了那么久,有自西域而来的商队,有中原来的商队,唯独没有幽云十六州来的商队。
没人问原因,但人人都知道原因。
顾南夕翻身下马,走到马南天面前,伸出双手,扶起他:“辛苦了,一路走来不容易吧。”
有些苦,如果没有人问,成年人只会闷在心头,独自消化。
一旦有人问了,尤其这个人,还是自己最尊敬最崇拜的人,那么心里好不容易建设起来的防线,就会瞬间决堤溃败!
马南天只觉得心中又酸又涩,鼓鼓胀胀的。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只想把这一路的委屈全发泄出来:“难!可难了!族里花了一半的家财,才打通关系。尽管这样,我们还是往西绕了一大圈。”
其他人也跟着诉苦:“马家媳妇生孩子都是在路上生的!”
“我们夜夜都不得安寝,不怕草原上的豺狼虎豹,就怕遇到鞑子!”
“每当我快坚持不下去的时候,我就会想起,出发前,我阿爹阿娘嘱咐我,等到了云州,一定要去怀朔镇看一看。我家大爷当年就是在怀朔镇当兵,”
商队众人你一言,我一语,这话就好像草原上的野草,怎么也说不完。
顾南夕席地而坐,微笑着听着他们东一榔头,西一棒槌地说。
云州铁骑打扫完战场后,也没有来打扰他们,大半分散在四周警戒,一小半开始帮商队的伤员做简单的伤口包扎。
金色的阳光,洒在大地之上。
马南天对上顾南夕含笑的眼神,就好像吃了灵丹妙药似的,伤口也不疼了,身体也不累了,浑身都充满了干劲!
他总是情不自禁地说起武州,说起对大周朝廷的期盼,说起得知大将军大破草原后,汉人百姓们偷偷摸摸地庆祝。
“大将军。”马南天的眼睛因哭得太厉害而红肿起来。
顾南夕透过他狭窄的眼缝,也能感受到他浓浓的期盼。
“大将军……”马南天最终还是没有把话说出口。
很好了,云州来了个大将军,已经很好了。
等众人说的口干舌燥,终于说完了后,顾南夕这才开口问道:“你们这是打算去抚冥镇吗?”
马南天连连点头。
顾南夕思索片刻后,便道:“我这次是要去御夷镇。因为想看看草原的情况,所以轻装简行,只带了三十名铁骑。李老大,你带上十五骑护送大家伙回抚冥镇。”
顾南夕又看向马南天和商队其他人,眼神里满是歉疚:“公务在身,这次不能陪你们一起回去。你们在云州多待些时日,等我回抚冥镇,再和大家一起畅饮。”
商队众人连忙表示:“大人,您忙您的,不用管我们。”
“大人,您的安危最重要。还是让李将军跟着您吧。”
“没错,我们离抚冥镇不远,能自己过去的!”
顾南夕自是不肯:“无需多言,听我的!正值初春时节,草原各部属于青黄不接的时候,难免有些人会铤而走险。你们好不容易才走到这里,我必定要保证你们全须全尾地回云州!”
回云州?
商队众人的神色有一瞬间的恍惚,这个回字,听起来怎么就这么让人心花怒放呢?
商队众人舍不得推辞了,便默认下来。
等顾南夕重新上马,带着其他十五骑,准备加紧赶路的时候,马南天突然抱着孩子拦住了顾南夕。
“大人,这是我家大郎的遗腹子。他出生在南下的路上,现在还没有起名字。求大人垂悯,给我这可怜的小孙孙赐名吧!”
顾南夕背对着阳光,阳光几乎给她整个人打上了一层金色的光晕,宛若神邸下凡一般。
马南天情不自禁地咽了口唾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