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的汴梁雨水出奇的多,气温也降得极快,十天半月里也难见一日阳光,即便是名扬京城的金风细雨楼也不能幸免——在这种问题上,老天爷可是公平得很,管你是九五至尊,还是贩夫走卒。 金风细雨楼的小厨房内,杨无邪照例亲手熬好了汤药,用一方手帕垫着,小心地倒入碗中,又亲手给他的苏公子端去。坐在锦榻上披着狐皮大氅的苏梦枕脸色苍白,眼圈下隐隐透着一股黑气,整个人比起刚死里逃生那阵儿倒更瘦削了些,虽接过了药碗,却不往嘴边送,而是低着头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杨无邪见状叹了口气,凑近前去轻声劝道:“公子,您先喝药,我知道您担心,可咱总得把自个儿身体养好了不是?不然,您那两个弟弟可指望谁去呢?” 苏梦枕轻不可闻地叹息了一声,但总算是把手中的碗放到了口边,一小口一小口地啜饮,很明显仍是心不在焉,药才喝下去半碗,他便抬起眼来看向杨无邪,杨无邪不等他问,便主动报告道: “您放心,我知道,这两份药是同时上火煎着的,您这碗喝完,那一碗就该好了,您这边碗一搁下,我立刻就把那一碗送到愁石斋去,误不了事的,您只管放心!” 杨无邪话音刚落,苏梦枕立即手腕一转,在杨无邪“小心烫”的惊呼声中,把剩下的药汁统统倒进了嘴里,然后把空碗递给杨无邪,催着他快去,杨无邪答应着拿了空碗要走,苏梦枕却又想起什么似的,不放心地追问了一句: “对了,那药的效果如何?已经服了三日了,老二他……” “您别说,这狄大堂主给的方子呀,还真是有点用处!” 杨无邪顿时来了精神,忙笑着答道,见苏梦枕听他如此说,神色略有放松,他便更加欣慰,又补充道: “这三天以来,白公子一直都在昏睡着,树大夫和小石的治疗也就顺遂了很多,我看要不了多久,他的伤就会全好了,您就放心吧!” 苏梦枕缓缓点了点头,原本苍白的面颊上似乎回复了一点微微的血色,一边示意杨无邪不必再管他,速去送药即可,一边又嘱咐道:“替我告诉三弟,如有什么需要只管对我说,无需有任何顾虑,再过一日两日,我便去看他们两个,还有,呃,咳咳——” 苏梦枕被一阵突如其来的咳意生生打断了说话,杨无邪连忙上前帮他捶背,苏梦枕坚决推开,硬撑着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来: “咳咳!你告诉他,二弟一定……咳咳……一定会好的,一定会……” “好,好!我一定转告!您先别说话了,躺下睡一小会儿,养足了精神要紧!” 杨无邪边满口答应着,边服侍他的公子躺好,又给他盖上被子,待他咳声渐消,闭目入睡,方才放心离去,回到小厨房取了药,装在药盅里,又用温水保了温,这才一手提着药,一手撑着伞,冒雨向愁石斋走去。而当他步入愁石斋的正门,看到那张被王小石贴在小院里那块太湖石上的“愁”字已被连日的雨水浇烂,冲刷得只剩一点点纸屑时,他终于不由得发出了一声感叹。 以前这“愁”字也曾被雨水冲软泡掉过的,每次王小石都会及时写一张新的来换上,可是这一回他却任由“愁石斋”变成“丑石斋”,压根不想起换字这回事了,或许,是他已无心于此了吧?毕竟杨无邪听楼中巡逻的兄弟们说过,自从白副楼主,哦不,白楼主,哦不,白公子从楼顶坠落受伤、被送去愁石斋治疗以来,他们便没见王公子踏出过白公子的房间半步,树大夫和温大小姐进去探过病人后还能出来,可那王公子就跟长在了房间里似的。不过他们也都知道王、白二位公子兄弟情深,几日前谁没亲眼所见白公子坠楼时,王公子是怎样的舍命相救,对于他们的兄弟之情,整个金风细雨楼,包括六分半堂,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啊。 杨无邪又一次发出低低的慨叹,有句话楼里兄弟们说得还真没错:白愁飞的这条命,完全就是王小石救下来的。数日前大战的那一晚,若非王小石警觉,意识到白愁飞失魂落魄地向白楼楼顶走去情况不对,并不顾身上的伤带头追了上去,那没准白愁飞第一次跳楼就成功了,那么高的楼,他必死无疑——而白愁飞被王小石抱住劝下来后,又第二次跳了下去,好在那时他和温柔还有几个兄弟也一起跟了上去,关键时刻他灵光一闪,想到了这静室之内藏有细雨楼至宝——九节腾蛇索,此物为顶级水牛皮所制,坚韧异常,可伸缩达上百米,于是他便立刻取了来丢给王小石,喊他快用此物救人,而王小石虽急痛交加却仍反应迅速,当即甩索而出,准确缠住了白愁飞的腰部,更冒着被拖下去的危险死命扯住了绳索的这一头,他们几人也随即跟上,帮王小石扯住绳索,总算将白愁飞的坠势解了大半,尽管他还是掉落在了地面上,但因受他们这一阻,好歹伤势有限,不至于威胁到性命了。后来苏公子宅心仁厚,见王小石抱着流血昏厥的白愁飞痛哭失声,终是不忍,便仍命人将愁石斋收拾出来,又请了树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