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临阵援枹鼓,毅然不少假。”————————【续资治通鉴·宋仁宗嘉祐六年】
杜普的头颅被一刀砍下,一腔热血四处喷溅,士仁被杜普临死前推得踉跄,目瞪口呆的看着乐进浑身浴血,手提长刀,像是从地狱中来的杀神。飞旋半空的头颅悠悠转了两下,骨碌碌掉落在地,被乐进一脚踩住,杜普紧闭着眼睛、了无生机的一张脸正对着士仁。
“杜普!”士仁惊骇的脱口道,他记得这个年轻人,当初他在小沛奉关羽之命募兵,这个瘦弱的年轻人怀揣着一支笔、几根散乱的简牍就要来从军。从看到杜普的第一眼他就知道这个年轻人不适合战场,他也曾向关羽推荐过这个读过书的年轻士人,奈何事与愿违,有些人终究无法坐上适合自己的位置。
他本不是个性情坚毅的人,刚要往前一步,就被乐进狠厉的眼神吓得后退。
“这些年来,什么样的城头我没登上去过?何况是你这破房子?”乐进不屑的呸了一口唾沫,虽然这里只有他一个人,而对面还站着十来个人,他却浑然不惧,反倒像是自己在围攻对方。他刚才以一击之力威吓到了众人,趁此将长刀倒插在地上,从腰间拔出一把正常的短剑,口中说道:“我告诉你们,老子带的兵,从来不怕攻坚陷阵!”
正说着,乐进便提剑冲了过去,士仁自知不能弱了气势,咬着牙呼喝一声,鼓舞部下跟着冲了过去。
乐进嘿然一笑,他仗着身材短小,在狭窄的二楼得以灵活转身的优势,弓着腰,先凑近一人身前,把剑往对方小腹中送入数寸。然后一边绞动着对方肚肠一边顶着对方,利用对方作肉盾往前猛冲,几人猝不及防纷纷跳落到一边,乐进再趁此拔出剑刃,回转身来四处挑杀。
一时间刀光剑影,在阁楼上影影绰绰。
同样的场景发生在城门处的许多地方,在一开始的惊慌之后,乐进的部众很快反应了过来,街面上有箭矢,他们就闯进临近的屋宇里去;城头有人疾呼着关门,夏侯渊便亲自站在城门洞里指挥,命人顺着城门楼梯攀爬。
夜袭战被打成伏击战,很快又变成攻城战,局势急遽变化,最是考验领兵将领的应变能力。
“埋伏就埋伏!”夏侯渊生的文质兼备,面白无须,高高的个子,一身札甲穿的整整齐齐、一丝不苟。在这个混乱的局面中,他毫不慌乱的站在原处,无疑给了许多人吃了颗定心丸,他斩钉截铁的说道:“进了城,岂有再出去的道理?乐文谦都不见出来,我若是走了,岂非陷人于死地?”
说罢,他又狠狠一挥手,厉声道:“都给我上!先把城门拿下来,些许小卒,咱当年不是没打过,今夜更不惧他们!”
“谨诺!”其弟夏侯廉慨然抱拳,然后拔剑招呼一众亲卫,亲自带领他们往城头杀去。
徐州豪富,就连下邳的城门楼都是以白石为础、涂以白漆,时人多忘其门本来名号,常称其为‘白门楼’。
校尉关羽命人搬了个胡床放置在白门楼上,在哪里,他可以坐观城头、俯瞰全局。此时在他眼中,夏侯渊拥堵在城门,进退不得,乐进所部受困于城门附近街面的伏兵,纵然已开始组织人手冲入屋内,但大多数都没有撞开屋门的能力,只好躲在屋檐下苦苦僵持。
局势看似对己方很有利,纵然夏侯渊等人坚持不退,在关羽看来,那也只是负隅顽抗,只要自己守住这城门……
“将军!敌将带数百人往城上杀来了!”斥候趴着城墙往外冒出半个脑袋,小心观察过后,背负着弓箭跑来请命。
关羽坐在白门楼前的平台上,四周燃起的松木火把的火光将他的脸庞照的通红,他轻抚长髯:“敌将是谁?”
斥候道:“属下不知,只听见他们称呼‘夏侯将军’。”
“当是夏侯渊无疑了,其坐不住,要亲自上阵了。”关羽身形一动,从胡床上站起,道:“我去会会他。”
“将军!”身后一个少年忽然出声道,他与关羽有七八分相似,年纪约在十六七岁之间,怀里抱着把长刀:“将军身为一军之主,不可轻动,还是让在下去吧。”
关羽立即摆手道:“你不行,夏侯妙才五年前便随曹操起兵,大小征战不断,用兵机变,岂是你一个孩子能对付的?”
那少年正是关羽长子关平,当年关羽杀人潜逃,留妻儿在河东老家,后来河东遭遇白波黄巾,妻子死于逃难途中。关平在处理丧事之后,千里迢迢赶去寻父,后来一直跟随在关羽身边。关平生的高大健硕,只是他年纪轻轻,关羽仍将他当孩子看待。
在军中关羽不让关平称呼他为‘阿翁’,而是要以寻常将士对待,故而关平以下属自称。此时关平脸色一红,正要说话,却见关羽一把拿走怀里的刀,用不由拒绝的语气说道:“你留在此处。”
说完,便点齐人马下楼迎战去了。
“果然有伏兵……”曹操得知这个消息后眉头紧锁,他身披大氅,立于帐外,下意识的回头看了下帐内的灯火与人影,几名随军医者正在烛光下小心商议着病人的病情。浓浓的药味在一旁若有若无的传来,随后,曹操转过身来,目光凝视着漆黑的夜色,喃喃自语道:“志才诚不欺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