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麾将两人送回住处,四周已经布列了几位宿行军,像是从泥模子里刻出来似的,一举一动都训练有素,严阵以待。 “哎呀,劳烦各位能否站得稍远些?妾身若是夜里想与殿下说几句体己话还得收着声,否则明日可没脸见人了。”嵇令颐又敬业地入了戏,用广袖虚虚掩面在叶汀舟身后含羞道。 “胡说什么!”叶汀舟板起脸训斥。 那几位威风凛凛的宿行军早在见到叶汀舟时便纷纷行了礼,听到嵇令颐这令人面红耳赤的大胆私话后纷纷别开了脸,无言地将守卫点往外挪了挪。 换来叶汀舟无奈的叹气和嵇令颐矫揉造作的笑声。 两人进了房,原先服毒自杀的刺客已被处理干净,那扇砸烂的窗户也被人封了起来。 “是高将军派人来修缮整理的。”荷香一见嵇令颐立刻“腾”地站了起来,围着两人团团转,紧张地检查两人是否毫发无损地回来了,等转到第三圈后才有心思掰着手指将事情一桩桩复述。 “小姐,刚才高将军派人来传话,说是贼人与进忠公公有关,殿下不宜此时回王都,明日便将殿下送至彰城内的将军府暂住,今晚就先将就一下。” 荷香想起什么,吞吞吐吐地辨认嵇令颐的神情小声补充:“将军说这也方便殿下与高家小姐见个面。” 嵇令颐敛了眉目没有说话,只安静地检查着那些带去的瓶瓶罐罐和那管细竹筒,半晌后似乎不满上面落了灰,取了干净帕子来回擦拭。 叶汀舟将被褥收拾到软榻上,空出床铺留给嵇令颐,平静地说了句:“好,知道了,下去吧。” 嵇令颐绞了水,沉默着擦了第二遍。 直到那细竹筒亮如水濯,一尘不染。 “怎么还在擦?”叶汀舟已经将软榻收拾好了,一回身见嵇令颐还在捣鼓她那些玩意儿,不免失笑。 “这么讨厌赵忱临?只不过用了一次就需要这样来来回回地清洗?”他伸手来取她的竹筒,嵇令颐手一松便落到了他的手里。 她的视线跟着过去,答非所问:“宿行军听不到?” “这个距离应该不会。” “赵王这是想拉拢殿下,但又不信我们。”她想了想,也笑了,“不过不打紧,我也不信他。” “我知道,否则你刚才那方子就不会这么下。”叶汀舟在她对面坐下,为两人都添了点茶水,“你不想与他合作?据我所知,赵忱临即位以后雍州、梁州之地已不可同日而语,虽然赵国一直低调行事,军力更是从未显山露水,可政治清明,人才辈出的风声是藏不住的。” 嵇令颐伸手以指蘸茶,起身坐在叶汀舟身边开始在案台上勾勒地图。 “当今天下大乱,势力尚可之辈无非是蜀地、赵国、魏国和吴国……至于王都天子,不谈也罢。” 她细细勾画一边分析:“蜀地由高驰把手,他是个武将自然重武轻文,蜀地经济一直方兴未艾,不过是占着这易守难攻的好位置才有今日。我瞧着赵忱临对彰城提头知尾,大约高驰这位置是坐不稳的。” “魏国与赵国平分中原上下,河洛地区兴旺发达蒸蒸日上,只可惜魏国政权分散,饶遵、方承运和易高卓本是结拜兄弟,可只能共难不可共享福,朝行夕改政出多门,也许稍加时日便会一分为三,彼时也不足为惧。” “吴国本是我心中首选,江南九州条件优越物产丰富。”嵇令颐在桌上点了点,修剪平整的指甲磕出“哒哒”的声音,“民各甘其食,美其服,安其居,乐其俗。” “蔺清昼宅心仁厚,礼贤下士,无论是军事、商贸、礼教均让人挑不出错来,如果他是下一任天子,百姓定能安居乐业,想来那时候崇覃山无论是出世还是归隐都能得到一方安定,我来来去去不过是为自己、为家人、为崇覃山所求一个安稳太平罢了。” “所以群雄割据的局面早一日被打破,一匡天下的太平日子就能早一日到来,你想扶持一位明君上台?”叶汀舟坐直了身体,第一次发觉那个成日把自己泡在医书古籍里的少女心中似乎有更多丘壑。 他也依样学样蘸茶指点:“那即是如此,赵忱临虽与蔺清昼性情完全相反,可赵国与吴国如今的情状却相差无几,吴国毕竟与我们相隔数千里,为何不暂时先与赵王示好合作?” 嵇令颐犹犹豫豫地蹙起了眉:“说实话,按着之前的想法,我是定然不会选择赵忱临的,此人手腕强硬,表里不一,更有恶名在外,谁敢与虎谋皮?不怕成为下一个垫脚石?” “不过?”叶汀舟凝望着她。 “不过今日才知赵忱临身患寒疾,他这病应该是小时候落下的,长久以往症状只会一次比一次凶猛反扑,来势汹汹,直到他最后抵挡不住的那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