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扩倒也不气桂枝僭越,擅作主张让朱熹返乡,只是他总感觉,自己这个官家做得处处需要别人为自己铺垫,事事都慢别人一步……这一年来,他这位官家其实也不好受,只是大多事儿桂枝不知道罢了。
一旁的太监瞧见赵扩抵着额头沉思,眼中倍是关切,于是他先差人将殿内用来装冰的扇车换了,填充部分新冰,官家的“清凉殿”内,自然是比寻常百姓家中的更好,除了扇车之外,厅堂内还摆有数百盆儿鲜花,既凉快又清新,一齐作用下,这次第,怎一个凉爽了得。
可即便如此,赵扩仍愁眉不展。
就在三个月前赵汝愚还未罢相之时,赵扩便有意纳桂枝入后宫,可因桂枝出身不寻常,此事得先由礼部以及东宫做主,是以纳新人充后宫的事儿,难免被他这位右相知晓了。话说赵汝愚还真是事无巨细,朝中先前无论多大的事儿,他都可以慢慢消化,可唯独此事不行。赵扩自登基以来对此已提了三四回,他始终持反对意见,最后一次赵扩不准备听他的意见了,谁知得此消息的赵汝愚又入宫上奏,再三请求赵扩先以国事为重,还处处提桂枝那低贱的出身!
对此,官家很是不满,也可以说后来逼赵汝愚罢相与对方这几次三番地阻挠他与桂枝的事有关,趁着朱熹惹怒他而连带罚赵汝愚,是他早就已经决定,无需韩侂胄鼓舞便定调的事儿。
可没想到,盛怒之下,自己竟将天下理学之人,尽数罚了个遍!
回想那日最后一次去德寿宫,桂枝的那句:“你变了,变成了一个陌生、我不敢认的人……”此话如同一把锋利的刀自心尖儿划过一般,深深地刺痛了赵扩,也让他这几个月来,逐渐清醒。
旁边的太监越看越郁闷,最终还是忍不住开口道:“官家,凉的蜜汁梨汤降暑极其有效,奴才这就去给您备些?”
“朕不热。”赵扩摆了摆手。
“那不如主子先回寝殿歇着?今儿个的札子也批得差不多了。”“朕既不热也不乏。”赵扩有些不耐烦了。
见此太监赶忙俯身跪倒:“是奴才多嘴了!官家饶命!”
赵扩侧身看了眼他,轻叹一声点了点手示意其起身,道:“福宁殿那边儿,近日里如何?”
太监匆匆起身并答道:“一切依官家的意思办了,只是皇太后总要来见您,有几次甚至差点儿拦不住。”
赵扩登基之后,对于那位心狠手辣的母后他实在不想面对,出于人伦情分,本想着豢养其后半生,使她衣食无忧,但近半年来,李凤娘像是回过了神,猛地发现当初所谓的内禅,乃是一场天大的骗局!
朝中李氏的势力已在赵汝愚等人在位之时清理得差不多了,剩下几个也不足以成事;也就是说,当今的天下,真真正正的归了赵扩,纵使她李凤娘再不满,谁让她前半生做了那许多恶事,即便赵扩能宽恕她,满朝文武也不会答应。
“任她闹吧,将那福宁殿掀翻了天,朕也不会见她。”赵扩说完,缓缓起身。
太监扶着赵扩走下了龙书案,突然又想到什么似的,紧张地道:“皇后娘娘那边儿近日里又犯了旧病,凤体欠安,多次派人来,被奴才拦下,说是想见见官家。”
赵扩轻捋须髯,沉声道:“朝中之事一日比一日多,朕哪有闲暇离开勤政殿?”刚说完这句,他又有些迟疑,虽然与韩珏之间始终没有和桂枝之间的那种感情,但不管怎么说,这几年也过来了,对方也经历了两次十月怀胎,虽说子嗣早夭,但毕竟韩珏也为此受了两次苦,念在这个情,赵扩听从了百官的意见,在登基后没多久便将其立为了皇后,韩侂胄的势力也因此越来越大。
可当下,他实在无心去后宫……
一旁,太监陪赵扩在殿内走了两步,紧接着眉头一皱,赶忙退下跪倒说道:“哎呀!瞧奴才这记性!有件事儿清晨里散朝时,便想着告诉官家,也不知怎的,这榆木脑袋竟给忘了!请官家恕罪!”
“何事?”赵扩左眉微挑,侧身看着他。
“官家先前吩咐过奴才,德寿宫那边儿一旦得知杨小妹回宫,便第一时间通知您,老奴本想早朝后说来着,昨日傍晚,杨小妹已经回德寿宫了,瞧老奴这记性,该罚!”
“嗯?”似乎今儿个听到的所有消息里面,唯独这个赵扩反应最大,“却是该罚,去,使凉水好好冲洗一把,待清醒了与朕备驾德寿宫……”
这太监跟在赵扩身边儿久了,这点小事儿,自然不会真的罚他,后者闻言,无比感激地叩谢道:“奴才谢皇恩浩荡!”
德寿宫内,桂枝正瞧着满院的鲜花。
这些花儿在烈日的照耀下,五彩斑斓,每一朵都娇艳无比,石青色的浇花壶内清水洒出,打在花瓣上,像珍珠般耀眼,桂枝立在院儿内,一侧伴着曲夜来,后者撑着把伞,多少能遮挡些阳光。
“姐姐说得果然不错,这自己种下的花儿,就是比市集上买的插花要好看,而且还能长久地存着,年年此时都能见到!”曲夜来手上不知何时摘得一枝,当下正细细嗅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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