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琬在外头碰见三七,还是早先的几面之缘,不过在病迁坊碰上个熟人不容易,便不可抑制地多聊了一会儿。
得知他是同温兆良来此治疫的,便油然生出一股敬佩之心。
更为重要的是,如今为徐庸诊治的,正是温兆良,还是徐庸亲自点的他。
徐琬一下便明白,恐怕是病迁坊的医官们都不想沾惹是非,恰好徐庸也不要他们医治,便纷纷躲远,由着温兆良折腾。
兴许上午来诊脉的那位医官是奉齐王命,来探查徐庸的脉象,好确认他的病情没有起色,离死不远。
三七在病迁坊挺受欢迎的,他能说会道,诙谐幽默,常常能把那些被瘟疫折磨得生不如死的病人逗得笑。
若说药苦没有蜜饯,那他或许就是病迁坊里的那颗蜜饯。
俩人此刻在一处帐篷里听个猎户说故事,讲的正是先前闹鬼致人失踪之事。
说是望县一名男子失踪后,其家人和县里差役四处寻找无果,谁曾想半月后,他进山捕猎,竟意外撞上了。
那人衣衫褴褛地在广袤森林里游荡,像只提线木偶似的,漫无目的地绕圈,瞧着甚是骇人。
旁边立刻有人道,“遇上鬼打墙了,定是有鬼叫他,他应了,就被勾走了。”
三七听得毛骨悚然,搓了搓泛起鸡皮疙瘩的脸颊,心说巢州这回死这么多人,魂多得阴司鬼差都勾不过来,往后起夜定要小心,绝不能随便回应人。
徐琬听得正起劲,问猎户,“后来呢?”
“后来我把他给拍醒,问他怎么到的那里,他只说不知道,什么都不记得,我瞧他饿得瘦成一把骨头,也没什么力气,便亲自送他回的家。”
“你这个不吓人。”有胆大的男子道,“我这儿有更吓人的,听不听?”
其余人摇头,只有徐琬狂点头,“听听听。”
不卖座也不要紧,男子兴致勃勃调整了下姿势,清了清嗓子道,“就去年,鬼刚出来那时候,我们村里的一户人家,不过现在都死光了。”
“那家人拢共八口,上头老两口,下头两兄弟,两个媳妇儿,两兄弟各有一儿一女。”
他没点出名字,只是道,“某天那大儿子上山砍柴回来,莫名其妙病了,先是村里的赤脚大夫看,后头又送到镇上的两家医馆,都没治好,而且几位大夫连病因都说不出来。”
“老两口就想,定是招惹上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又是烧钱祭拜,泼水饭;又是去道观里求符纸符水,折腾一通,没用,那大儿子最后还是死了,听说死不瞑目,连眼睛都没闭上。”
众人屏气凝神听他讲,他歇了口气,继续道,“反正人死就要入土,办丧事儿的时候,你们猜怎么着,那死者的儿子不知怎么回事,落到塘里了,等发现去救的时候,早溺死了。”
“一下连死两人,那老两口和大儿媳妇怄晕了,只有小儿子一家守灵,忙进忙出。”
“到起灵那天,天还没亮,不知从哪儿蹿出一只通体发亮的黑猫,跳到灵堂的供桌上,也不怕生,就用那俩发光的眼珠子直勾勾盯着人看,怎么撵也撵不走。”
他连比带划,讲得活灵活现,在场之人除徐琬外,皆是感觉恐惧。
“哎呦,老一辈说黑猫带煞啊,绝不能出现在灵堂里。”
“这家人是造的什么孽,惹上什么不该惹的东西了,这是来索他们全家的命啊。”
帐篷里七嘴八舌议论开,那人接着道,“后来,那大儿媳妇吊死,老两口也一病不起,没多久就去了,就快过年那时候。”
“那这么说来,小儿子一家应该是安然无恙的?”
男子摇头,“他们一家染疫死了。”
染疫死的要被集中焚烧,连尸骨都不能留,太惨了。
众人瞬间倒吸一口凉气。
好好的家,竟这么戏剧性地散了。
“去年天师做法时,老两口还去求得仙符水,可惜不管用。”
“我看那些天师就没多高的道行,去年做过法,今年怎么又冒出来了。”
“哎,你这话就大不敬了啊。”
徐琬被惊住,这鬼怪法术如此高深,连天师都灭不掉它,若叫自己碰见,可怎么得了。
“你想什么呢?”三七叫她,“被吓着了吧,谁叫你非要听这个的。”
帐篷里气氛一时有些古怪起来,三七站起来,拍着胸脯道,“我堂堂男子汉,纯阳至体,才不怕这些呢。”
徐琬幽幽出声,“至纯至阳之体,鬼怪邪祟最是喜欢,大补。”
吓得他“嗷”一嗓子躲到她身后,小声念叨,“鬼怪勿缠,鬼怪勿缠。”
很快帐篷里又开始新话题——补种。
聊起这个,气氛陡然间变得比方才还要沉重,沉重得过分诡异。
在病迁坊,他们至少有吃有住,即使要交一点银钱,但终归在可承受范围内,出去后,面对冲毁的屋舍,泥沙覆盖的田地,他们还不知道要怎么办。
齐王是在同户曹商议法子,可那又如何,终归拗不过天道规律。
俗语说,芒种不种,再种无用。
芒种早过了。
除非他能弄来赈灾粮。
但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