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御史回到车上,袁老夫人一眼便看出了他心事重重的模样,心中很担忧,又挂心着茉娘的事,刚治好了病的好心情也是所剩无几。
因为有外人在场,很多事不好问也不好说,夫妻二人都有些沉默寡言。
同车那个外人,也就是杏林堂的周大夫,却是如同那上蹿下跳的螳螂一样,抓耳挠腮地坐不住。
之前在慈航观外,他看到袁老夫人自己从观内走出来的时候,当真是大吃一惊。
不能怪他大惊小怪,而是这事实在是太离奇了。
刚才在路上,袁老夫人的脉象还虚弱不已,人也发烧到没有一点意识,他都觉得袁老夫人随时可能一命呜呼。
怎么会进去那道观不到一炷香时间,不仅人醒了,还能自己爬上马车了!
他当时都还以为是回光返照了。
赶紧把了脉,却发现脉象竟也十分强健,根本不像是将死之人。
随着时间的推移,他都有些怀疑刚才的脉象是不是把错了。
但人家也没提出让他再看看,他也不好再提。
煎熬了两个时辰,马车走进南都城时,天已经有些亮了。
就着熹微的晨光,他不顾冒犯地再次端详袁老夫人的面色。
只见她唇色和面色都很红润,连一双眼睛也清澈了许多。整个人给人的感觉不仅是变得健康了,还明显地多了几分朝气。
若这是回光返照,那这回光返照的效果是不是太好了些。
“袁老夫人,小人能不能再给您把把脉?”
他忍不住厚着脸皮提出请求。
忧心忡忡的袁老夫人这才回过神来,对他露出感激的笑:
“多谢周大夫,老身已经彻底好了,不必再劳烦您了。待会儿就先送您回杏林春堂。”
周大夫不由自主问出了憋了两个多时辰的疑问:
“竟然真的好了?那道观到底对您做了什么,怎么会短短时间内就有如此奇效?”
听到这话,袁御史夫妇都严肃了神色,对视一眼,由袁老夫人开口道:
“此乃玄机,对外轻传会触怒神灵,还望周大夫对今日之事守口如瓶。”
这还越说越神秘了。
周大夫心中的疑惑不仅没得到解答,反而更大了。
可面对这种达官贵人他又岂敢强行探问。
人家都交待了,他就算再疑惑也只能憋着,并且对今日的见闻守口如瓶。
心中默默告诉自己,这些达官贵人或许总有一些普通平民百姓接触不到的渠道,不是这个层次的人,知道也没有任何意义。
刚回到杏林春堂,就听到店里的伙计说,昨天兵部尚书家的孙子也得了风寒,府上已经来把店里擅长小儿科的另一位大夫请走了。
周大夫顿时忧愁地皱起了眉头,近来天气转寒,得风寒的人特别多。
这点上,达官贵人和普通百姓倒是很平等。
他们虽有皮裘,充足的炭火,还可以不轻易出屋子,却正因为养得太过精细,一旦受寒,反而比经常风里来雨里去的平民百姓更容易得风寒。
小孩子得了风寒,可比老人更难挺过去啊。
听说那尚书府就一个嫡长孙,是全府的宝贝疙瘩,尚书府又是整个南都城的顶级权贵。
希望吴大夫这次去,千万别给店里惹是非才好啊!
*
将周大夫送回杏林春堂,车上没了外人,袁老夫人立刻就急切地问道:
“你怎么把我送到慈航观去了?你到底答应了观主什么事,她才给了你仙露?”
在生死边缘游走一遭,她反而有些看开了。
人生苦短,她其实不该强迫自家老头子去做自己不愿意做的事情。
他壮志未酬便朋党被杀,身败名裂地被贬谪到南都城来,其实心中已经够苦闷了。
因为茉娘的婚事,她实在有些魔怔了,一直逼他。
可到头来,也没给茉娘找到什么好的归宿,反而让本就胆小怯懦的茉娘,遭受了难以想象的折磨和伤害。
袁御史在知客堂被观主说得满心热血,毫不犹豫就答应了要重回朝堂。
可出了慈航观,被寒风一吹,便从理想回归现实了。
夫人不希望他再拖着全家人冒险,可他刚才冲动之下做出的决定,只会让夫人重新回到担惊受怕的日子。
但他又刚在慈航观做出了承诺,还欠了观主那么大的人情,又岂能反悔。
一时间,他陷入了前所未有的两难。
在路上反复思虑了两个时辰,也未能找到合适的解决办法。
如今夫人问起,他只能一五一十把刚才在知客堂发生的事告诉她,然后愧疚地不敢与她对视。
袁老夫人见他这般,如何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你不是冲动无脑之人,能毫不犹豫就答应观主,可见你心中的念头本也一直没熄灭过。”
袁御史越发心虚得不敢看她。
“夫人,对不起,我不该不和你商量就贸然答应……”
袁老夫人看着丈夫的满头银丝,眼中闪过心疼。
他先前原本只是花白的头发,一夜之间竟是全白了,可见为她的病情何其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