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誉徵在任时,通过让利于商户,不断扶植、扩大经商的人数和规模,从而为当地百姓创收,这其实算是从源头上找到了一条新的发财致富之路。
但陶子庵却不同,他一改“重商抑农”的政策,重新恢复了“重商抑农”的治理态度,大力打压商户,商户一垮,这普通百姓的收入来源便断了。
百姓挣不到钱,自然供养不起商铺,只得有越来越多的商铺倒闭关门,所谓“集群效应”,自然只能不了了之。
良性循环,变做恶性循环。
至于原因,顾北柠用脚趾头也能想明白,就陶子庵那种古板守旧的迂腐之臣,是不可能像王誉徵这般特立独行,行“重商抑农”之法的。
对于陶子庵而言,“重商抑农”,这是颠覆国本的大逆不道之举。
而一县官员的态度,便决定了这座县城的生态,百姓除了俯首听命,再无他法。
“可是,我看县中其余百姓,对陶大人仍然赞不绝口,若是因此断了百姓的财路,他们为何还会如此?”
小二脸上露出些许愤愤不平之色,讥讽道:“那是因为他陶子庵最擅讨好农户。”
“说起这个我就来气,百姓做不了工,只能回去种地,可种出来的粮食根本不够吃,他陶子庵竟然要求复阳县的商铺,用高于市价两倍的价格收购百姓的粮食。”
“商铺本来就挣不到多少钱,现在还要拿出一大部分来买粮,这不就相当于白送钱给他们吗?”
“普通百姓有了钱,自然对陶大人歌功颂德。”小二面露不屑,一字一顿地讥讽道。
说完,他又叹了口气,自嘲道;“若我是百姓,自然也万分感激这位青天大老爷,可给我发工钱的是掌柜的,我自然要为掌柜的考虑。”
“再这么下去,我迟早也要回老家种地,这样的话,我自然也会日日感念陶大人的恩惠。”
顾北柠的眉头紧皱,突然想明白了陶子庵的态度为何如此偏颇,且不知悔改。
这一方面固然是因为他天然的“以农为本”的基本态度,以及“士农工商”这一阶级划分耳濡目染造就的等级观念,使他从骨子里便瞧不起商户。
另一方面,则是因为他为政的根基,在普通农户,而不在商户。
经由王誉徵到陶子庵的政策转换,复阳县百姓的身份地位,先是从自给自足的普通农民,变做了给商户卖力气的雇农,既受制于人,便不可避免地低人一等;后又摇身一变,成为了凌驾于商户之上、仅次于科举做官的“士阶层”的“二等人”。
这样几次三番的转换,使得农户和商户的对立,愈发尖锐。
若这桩案子,陶子庵抓了李大山,放了窦淼,那么他在农户心中的根基便会隐隐崩塌,而商户也绝不会因此便对他心生好感,那么陶子庵便会里外不是人。
将杀害李红翠的罪名,死死扣在窦淼头上,这是他唯一的选择。
难怪窦淼的神情会那么绝望,想必他已经看到了自己命中注定的结局。
顾北柠长长吐出一口气,心情愈发凝重,如此看来,让陶子庵自己认识到问题并修正,怕是绝无可能了。
她喝了口茶,突然想到一个问题:“我进城时,看到城外的土地都荒着,农户不春耕,来年靠什么吃饭?”
“靠什么?靠商户!”小二翻了个白眼,愤愤不平道,“不仅仅百姓收了粮食,商户要高价买入;一旦荒年歉收,商户还要用市面一成的价格把粮食卖回去。”
“年前大旱无雪,地皮都干透了,农户一看也不愿费功夫犁地播种,反正有商户给钱,饿不死。”
这便相当于在用商户越发微薄的营收,支撑全县百姓的生计。
靠山山倒,靠树树枯,何况这么几家小小的商户?
“太荒唐了,长此以外,百姓便会产生依赖他人的惰性,复阳县,便算是彻底垮了。”
小二愣了愣,挠头道:“我倒是没想这么多,我就想着一旦做生意的都跑干净了,他陶子庵拿什么养活全县百姓?就靠他省吃俭用攒下来的那点俸禄吗?”
“说起这个,我对这位陶大人真是又爱又恨,恨他为政荒唐,将普通商户逼上绝路,复阳县百姓才过了几天好日子?就这么被他糟蹋了。”
“但说他爱民如子也是真的,他在县衙后院开辟了块菜地,自己种菜吃,一年买不了一回猪肉,这位陶大人如果哪天出现在猪肉摊子前,这消息后脚就能插翅膀传满全县。”
“一身衣服破了补、补了破,吃不好穿不好,那点俸禄都省下来接济穷苦人家了,你说说,他怎么就非要跟商户过不去呢?”
顾北柠沉默了,她再一次想到了永州刺史孙寿。
孙寿为人,与陶子庵是两个极端,他心中无百姓,所行之事均是为了一己之政绩,虽刚愎自用、听不进他人进言,但若仅论为官之才干,确实在陶子庵之上。
反观陶子庵,他心中几乎毫无私欲,所作所为均是出于“爱民如子”的心态,但他做官却做的一塌糊涂。
就像一个过度溺爱子女的父母,为子女将一切全权安排清楚,免除一切后顾之忧,只不过代价和风险并非由他来承担,而是由复阳县的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