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诩盯着她的神色,轻笑一声。
小东西拒绝得很真诚。
但三岁半的小孩,岂会对“心悦”、“长相厮守”之类的词毫无疑虑?
仿佛一听便懂字里蕴含的意思。
外头那几个四五岁的小孩,除了玩泥巴,可什么都不懂。
他点了点她冻的通红的鼻尖,在雪白的肌肤上分外可爱,悠然说:“有孤的地方就是阿辞的家。”
窦章辞拂掉他的手,揉了下发痒的鼻头,“才不是,有阿娘的地方才是阿辞的家。”
他可太执着了,骗小孩骗得不遗余力。
微微抬头注视他,她接着俏声教育:“我和太子哥哥不是一个家,太子哥哥的阿娘在宫里,你要自己回去找你的阿娘。”
说多了都是心累,执拗的小太子很难搞,她根本不知道自己哪里招了他。
如是知道,她先改改也行。
真真是两辈子加一起,也没这么耐心哄过谁。
窦章辞见他听得没什么反应,末了才轻动了眉梢,不由胯着背,嘟起小嘴,一副泄气的样子。
只是她自己都没发现,胆子已大了许多。
不知是因幼童的感官迟钝,还是更敏感的缘故,昨日见他,她还怕得发抖,只经一日一夜相处,似已知晓他不会当真伤害自己。
她再和他待在一起,不但没想逃,甚至有了无意识的信任。
比如她揉完痒痒的鼻子,又顺手将小肉掌塞回他手心。
崔诩喜欢她对自己的亲昵,轻轻摩挲着小肉手,唇边浅浅的笑骤然加深。
声音亦如春风含笑。
“拜过堂,入过洞房,叫过夫君,怎么不算是一个家?莫非阿辞回趟娘家就想弃了夫君么,这与始乱终弃的司马相如有何区别?”
崔诩搓着她的小手掌,轻轻哈口气,将她要滑下去的小脚丫拢住,委委屈屈说:“为夫可写不出《白头吟》来博卿卿回心转意。”
他话落,银丝炭在镂花盆里窜起了明火。
她想,一定是火焰烧起来,温度太高的缘故,所以她脸在发热,耳根也在发痒。
不由一阵恼怒。
太子殿下又在说什么虎狼之词?这是小孩子能讲的话吗?!
耳朵都要脏了!
……
午膳边,当朝首辅窦玄从衙署出来便被家丁截住。
家丁满脸焦急,附耳说了半晌,才将家中之事交代清楚。
窦首辅脸上儒雅的笑容消失了。
花白的胡子一抖,周正的脸拉得老长,转身就往宫城去。
家丁连忙喊了声:“大人!夫人还等您吃饭呢!”
窦玄头也没回。
“饱了。”
气饱了。
昨日他在御书房堵着皇帝,皇帝将他一同糊弄回去。
他本着君为臣纲的原则,给皇帝留着一丝脸面,左右是小孩子玩闹,有皇帝皇后看护,也不打紧。
谁知,昨夜皇帝皇后根本没管事,让他的宝贝小孙女,孤男寡女的与太子在东宫,在同一张榻上歇了一夜!
窦玄捶了两下胸口给自己救急。
这且放在一边,他是着实想不到,今天太子殿下还敢蹬鼻子上脸!
趁着窦家男子不在家,跑去窦家大闹一场。
现在全城都在传,他小孙女和太子殿下天生一对,且皇帝皇后已经指了婚。
窦玄两眼一黑,递腰牌时险些没拿稳掉地上。
他小孙女才几岁?
这些人也不怕下地狱被拔舌头!
一路畅通无阻进到乾和殿,窦玄谢绝小黄门的搀扶。
他怒火中烧,不能因皇家任何好意而消磨掉半点,他今天必须保持战斗力,豁出去把皇帝骂得狗血淋头!
乾和殿中。
皇帝崔衍方正与大将军杨普威、户部尚书张益等人商议年前军饷发放之事,骤听老师求见,怔了下。
正因为对老师的来意心里有数,所以不免心虚。
完全不想见。
但老师是吏部主官,又是先皇留给他的肱骨之臣,不好怠慢,便叫人领去稍间暂候。
窦玄足候了两个时辰。
所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两个时辰流过去,喝了三四盏菊花茶。
窦玄心底那腔怒火,像被大雨浇过的野火,垂死挣扎几下,在消散的边缘“噗噗”跳动着。
他坐不住了,正打算提头去闯御书房。
皇帝理着袖口慢悠悠进来。
“老师还未用膳吧?来人,叫御膳房给老师做些吃食来!”
“……”
窦玄装了满肚子水,如厕了三趟,皇上可算想起他没吃饭了。
真是受宠若惊呢。
可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窦玄兜头就拜,目光如炬:“皇上!子不教父之过,教不严师之惰!皇上您不管管太子,老臣就要管管您了!”
皇帝闻言,手心一跳,优雅从容碎了一地。
二十几年前的痛,猝不及防地朝他袭来,他赶忙上前搀人。
心里大骂,逆子,害人不浅。
他的老师窦玄,至今仍保留有一柄先皇亲手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