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满脸为难。
他儿子大病初愈,他着实不忍心对其下狠手。
派王悯去,一则盯着太子不要过分癫狂,二则盯着窦家不能太过不敬。
他自己远程把控着尺度。
目前已发生的不痛不痒的冒犯,还没上升到要死要活的程度。
在皇帝心中,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他儿子不过是看上了臣子家的一个小姑娘而已。
倘若现在他儿子已经及冠,这小姑娘是铁定要送进东宫伺候他儿子的,谁来反对都不好使。
世上岂有叫太子对一个女人求而不得、相思成疾的道理。
皇家威仪还未烟消云散呢。
如今年纪不大,尚不能嫁娶,但和小姑娘一起玩也不行吗?
窦家未免太大惊小怪。
他家这祖传的皇位也不至于如此不顶用。
但他老师的唾沫星子给他喷了一脸。
并且年关下的节点,开口就要请假回泰安祭祖。
逼急了还要致仕。
皇帝服了,武将篡位要命,文官说话气人。
纵观历朝历代,皇帝也不是个容易的差事。
文官之首,士子楷模,为小儿玩闹致仕,狠还是老头狠。
这不是逼他,而是逼天下士子骂死他。
且再算一算,也不能说没逼他,年关下的朝堂,没有老师坐镇,这锅乱粥得溅一地。
皇帝什么都不怕,就怕文官来淡泊名利那套,当真是无处拿捏呢。
他认怂,果断拿出了十二分诚意。
……
冬日阴云不散时,天黑的格外早。
窦府点起灯,仆役十多人列队欢送太子。
崔诩的脸快与夜色融为一体。
瞥一眼手背上的青色指痕,那是被蛮力拉开时留下的。
一旁金时被五花大绑,塞着不知道从哪弄来的破袜子。
父皇说,要打二十棍。
金时也不过是个十六岁的少年,压根儿顶不住二十棍。
崔诩不能眼睁睁看着金时被打死,只能妥协回宫。
狠戾的眸子扫过皇帝派来的亲卫、王悯、还有窦府众人。
似乎要寻个机会将大伙儿一网打尽。
寒风呼啸着,天上飘落尘屑般的雪片,崔诩回头。
暖阁枣红的帘子纹丝不动。
他要被抓回去了,与她新婚第二日便夫妻分离,没良心的小媳妇却忍心不看他一眼。
心酸得厉害。
崔诩驻足。
忽而那帘子动了下,他的心仿佛被狠狠投进水中的葫芦,坠落后猛地上浮,忐忑的在水面飘着。
及看到一只小小的脚出现在帘后,他心中一喜,威仪的丹凤眼翘成期待的弧度。
随着帘子打开,矮小的孩童钻出来。
远远的,挑衅十足的朝他扮了个鬼脸。
那葫芦瞬间被剖开,各自盛满水沉到湖底。
崔诩眯眼,李良是在叫阵。
小屁孩小人得志,当他这一去便霸不住阿辞,当有了机会,还想染指他的阿辞。
士可忍孰不可忍!
他捏拳,推开阻拦的侍从,箭步上前,一把推翻李良。
李良不可置信的抬眼,从他的角度看,凶神恶煞的太子殿下跟巨人似的,他居然连反抗之力都没有,更别提还手。
屁股墩钝疼,李良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哇——呃呃呃——”
阿辞娘子,真的没有阿辞娘子了!
崔诩轻蔑看着小屁孩,长得丑,哭得也难听。
不像他的阿辞,“嘤嘤嘤”,哼起来像只小猫咪。
他一听,心要软一截。
脚边这丑东西……
崔诩冒着寒星的眸子低垂,秉承着所剩不多的教养,才没将脚踩到他身上。
私心里恨不得碾死他,只有死人才不敢觊觎他的阿辞。
他哼一声,咬牙冷幽幽道:“小子,你再敢越过这道帘子勾搭阿辞便试试。”
“孤保证你吃不着今年除夕夜的饺子。”
李良撑在冰冷地面的手颤了颤,抱住头。
这是魔鬼的声音吗?!他不要听!
但太子显然没打算放过他,扬声吩咐:“来人,把李良送回李府去,往后他再敢来窦府,打断他的狗腿!”
“哇呜!我不!狗太子欺负人!”
李良腿一软,紧紧缩成一团,两条手臂从抱头改成抱腿,放声痛哭。
而太子带来的侍从却不敢动,偷眼瞧一瞧王悯的神色。
在皇帝的亲卫跟前,太子的侍从到底低一头。
太子又是个胡作非为,欺男霸女的小破孩,他们装也要装出正直的模样,免得和金时一个下场。
结果王悯眼一挑,“怎的?殿下的话你们听不见?不如把耳朵都给割了?”
众人一抖,手忙脚乱去拎李良。
崔诩轻轻一眯眼,脸如天上飘落的细雪冰凉,不轻不重地剐了王悯一眼。
倒是奇了,东宫的人做事还要看外人眼色。既都有自己的想法,那便不必再留。
他不想如上辈子一般,花费数年清除身边的隐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