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屋子的人为女学顺利开学操碎了心。
以至于窦启在城门口从清晨等到正午,根本没人搭理。
他瞅瞅几大车白花花的银子,有些怀疑自己,更怀疑刘明。
那货是不是没跟家里讲明白:他,窦四爷,拉着八万两白银回京了!
瞥一眼墙角跟被晒蔫的顽强小野花,窦启咬咬牙,拱手回应顾云冲的恭维。
“顾兄谬赞,我家世代读书,确实有点点视金钱如粪土的清高在身上。”
其实清高的只有他不食人间烟火的老父亲。
但……他不确定离家这半年,小阿辞是不是被他的老父亲带坏了!
小阿辞知道赚了这么多钱居然不上头,简直匪夷所思!
窦启直挠头,父亲自视甚高,穷死也不肯经营买卖,见天儿说他不务正业,不想来迎他这个逆子属情有可原。
可他们家小阿辞是什么人?
那是为了钱可以起得比鸡早的孩子!
窦启根本忘不掉大年初一清晨就跑遍全府讨压岁钱的小机灵鬼。
一双鬼精灵的大眼睛,盯着银票直放光。
跟头饿狼崽子似的!
这孩子听说他带回来八万多两白银,不该踩着风火轮来迎接他吗?
怎生两个时辰过去,毫无动静?
而且刘明这混账东西,竟一去不返了!
窦启无语地踢开满地瓷渣。
这是他衣锦还乡的豪情壮志。
此刻他的心态已发生巨变,从“风光回府”,到“求求哪怕来一个家丁接一接他也是好的”之间无缝衔接。
望着人来人往,却像空无一人的大街。
窦启火热的心逐渐拔凉,日光灼热,只能把他烤成肉干,温暖不了他失落的心。
而且,城门口人来人往,再坐下去活像个傻子。
又过了一炷香时间,窦启熬不住了,这口气不该在这争,他拍案而起。
自己是不认识回家的路吗?!
他给了他们机会,没人接他就活该错过泼天的富贵!
等他把银子拉回去,一定要用这些钱把大门给他们堵了!
不接他,那敢情好,都别出门!
窦启一撸袖子,说干就干。
顾云冲原不想去,哪有头回上朋友家拜访,不但空手去,还赤手空拳砸场子的道理。
可窦启盛情相邀,实际情况是他被窦启和窦疆两叔侄夹着做了大旗。
“万一家里长辈发飙,顾兄在场,我们能少挨几下!”
窦启“嘿嘿”笑一声,拖着顾云冲便往窦府而去。
顾云冲眼见越走街道越宽敞,越走宅院越高大,远远都能瞧见金黄的琉璃瓦,他直觉不大对劲。
这方向是往皇城去,他自不信这位窦兄弟住皇城,可皇城边上那都是达官显贵啊!
高门大院里的,便是父子家事,也不是他能看的!
顾云冲扭头想跑,却挣不开五大三粗的叔侄俩,正焦急,只见远处朱漆大门里走出几个女子和小娃娃。
清秀的少女似有所感,遥遥望来,微微愣一下,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看见了什么。
她用力揉揉眼,蓦地泪如雨下。
“爹!”
“惜娘?!”
父女俩喜不自胜,猛地越过身边所有人向对方奔去。
顾惜娘俏丽的小脸上一片濡湿,泪珠沿着粉腮滚落在风中。
她找到爹了!
父女俩相拥而泣,才哭了几声,忽然十分默契弹开,互相检查对方是否安好。
待看到一切安好又破涕为笑。
杜婉君和黄樱一左一右牵着窦章辞,三人亦跟着掉眼泪。
顾惜娘这姑娘十分不易,被杨贼害得名节尽毁,听闻若回江南再迟半日,她娘就没了。
可喜这般逆境,她依旧活得明艳,如今终于等到了一家团圆。
杜婉君掏出帕子,轻轻拭了下眼角,掩盖自己对这份亲情的渴望。
旁人的父女情,与她的从来不一样。
她从小就知道,自己在父亲和族亲眼中只是个工具。
旁人家靠男子学成文武艺,卖与帝王家,她家却别具一格。
靠她才色冠京华,卖与帝王家。
总归是朝着皇家妇的模样去培养的。
继母所生的两位妹妹在父亲怀中撒娇卖痴的年纪,她早已在房中一遍一遍练习宫廷礼仪,琴棋书画。
每一步跨多远,头上步摇的摇晃幅度皆是尺子丈量过的。
跌落悬崖前,满京皆交口称赞杜家大姑娘知书达理,人品贵重。
杜婉君怅然叹一声,这一世到底亲缘浅薄。
不过也好,人生有失必有得,如今她不必再端着架子,戴着面具过活,又有活命的手段傍身,倒也肆意。
这几年间,除了赵震那根木头,倒也没遇过什么挫折。
杜婉君磨了磨牙,心说随他去,其实根本意难平。
他明明也有心动,凭什么一次又一次拒绝她!
世人道:女追男隔层纱,偏她隔着块钢板!
想到此,杜婉君气笑了。
她及时掐断思绪,蹲身给胖娃娃擦擦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