扒拉狗子看着韩志刚脸上的表情,变化不定,把头一低,小声问韩志刚:
“爹,我想一个人走一走,先不跟您回家去了行不行?”
嘴角苦涩地往下一耷拉:“其实娘这些年待我是极好的,我能感觉到她是真心实意对我好,不是虚情假意。
虽然我嘴里说要提防她,可我这心里头,一想到往日对我那么好的娘,我却要跟她面前演戏,假装一如往常。
我,唉,说实话,我过不去心里那道坎。
所以我想一个人在外头好好想一想,以后见了娘,到底该咋办。”
韩志刚自己又何尝不是跟扒拉狗子一样的心情。
属实说,如果没发现桂花不是桂枝,那按照桂花平时对他们父子俩上心的劲儿,还真看不出来,这女人是个冒牌货。
即便现在发现了桂花的不妥当,让他们父子俩硬是鸡蛋里挑骨头,想挑桂花的毛病,那也真是挑不出来的。
桂花对他们父子俩,那照顾的是真周到啊。
真算得上是个好妻子,好母亲。
突然让他们父子俩对桂花提防起来,说些个口是心非的话,也属实是为难他们了。
可人与人的关系就是这样,破镜难圆,覆水难收,有了一丝裂缝以后,再怎么的,也恢复不到原样了。
总感觉心里头有根刺,时不时冒出来扎一下,就别扭。
但扒拉狗子能躲,韩志刚不能躲呀,现在既然不想跟桂花直接撕破脸,那就还得回家跟桂花继续待一起演戏。
所以这人太成熟了,变成大人快乐就少得多了,因为面对的东西太多,需要背负的责任太沉重。
像扒拉狗子这样年纪的小孩儿多好啊,想躲就可以躲出去。
韩志刚也就稍微羡慕了扒拉狗子那么一小下,该面对的,还是他去面对吧,别难为孩子了。
帮扒拉狗子扯平褶皱的衣角,慈爱地说道:
“去吧,别往太僻静的地方去,注意安全。记得到饭点了,回家吃饭。”
转身回家了。
等韩志刚的身影走得再也看不见了,扒拉狗子一屁股坐到地上,手里死死握着那封遗书,眼泪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
呜呜咽咽地边哭边嘟囔:
“朱承祖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我属实没想要彻底占有你的身份。可,可我太渴望像别的孩子一样,能有一个家,有爹娘疼爱了。
日本鬼子把你打死了以后,用你的腿骨做成了烟斗。
我,我不想死,更不想死了以后,给日本鬼子当烟斗。
再说你当时都死了,如果我不冒充你,爹进了日本鬼子的间谍训练营,找不着你,该多失望啊。
只是,唉,我没想到你的身世竟然这么复杂。
不过你放心,我既然冒充了你,以后一定会好好做你该做的事,会为你的亲生爹娘报仇雪恨,会给咱爹养老送终。
就是,就是,娘可咋办呢?
我知道娘身份肯定不简单,潜伏在我跟爹身边一定有啥图谋。
可娘平时对我也是真心实意的好,我不想失去娘,呜呜呜——朱承祖,要是你活着,你会咋办呢?
你告诉我好不好?要是你,你会咋办呢?
你要是有主意,你一定要晚上托梦告诉我呀。
还有,马上要到清明节了,我再给你多烧点纸钱,你在阴曹地府,稀罕啥就买啥,可千万别省着。”
嘟囔完了,擦干净眼泪,扒拉狗子把血书上攥的褶皱捋平了,揣进怀里。
跑到树底下采了一大把野花,放到鼻子底下闻了闻,芳香馥郁。
打了个喷嚏,满意地点点头,自言自语道:
“拿回去给娘,娘一定会喜欢的。唉,也不知道娘现在咋样了,是不是又哭了?”
挠挠头,继续自言自语:
“朱承祖你看见了吧,我冒用你的身份,代替你活着,也会代替你孝顺爹娘,替你亲爹娘报仇雪恨的。
你就安心的投胎去吧,我每年给你烧那么老些纸钱,你拿着好好贿赂贿赂阎王爷,争取投个好胎哦。”
说完蹦蹦跳跳地就跑了。
他走以后,从草棵子里头钻出来一个小脑袋,“扑棱扑棱”把草叶子抖下去,露出了曾峻岭的小脸。
曾峻岭这几天伺候刘胜利累得不轻,今天吴东替他,给了他点钱,让他好好去太平镇上买点好吃的补一补。
他买完东西,走到这里累了,吃了点糕点,喝了点山泉水,阳光正好,空气温柔,就躺草棵子里头打了一个盹。
没想到啊没想到,竟然听到了这个秘密。
他抠抠耳朵,可惜,自己刚才睡的有点熟,也才醒了不大会儿,没咋听全乎喽,听的半拉嗑几的。
也怪当时韩志刚光想着这地方空旷,有人过来偷听,他一眼就能看见了。
结果,他就没提防,这有人还能提前就躺在草棵子里头睡大觉。
偷听到了他们父子间的谈话。
只能说他光顾着打量四周了,没顾脚下,百密一疏,秘密就被曾峻岭给听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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