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吃饱跑了,王二贵知道以后,郁郁寡欢了很久。
但也没法子,这世道就这样,他已经算尽力了,可他能耐到底有限,给不了孩子好的生活环境。
顶大天,也就帮到这么多。
孩子估计是不想在他们家吃白饭,自己跑了,自谋生路去了。
手里拿着白吃饱怕他担心,留在暂住那屋子里头的告别信,看了又看,心中怅然若失。
但他也只能在心里默默祝福白吃饱,出去以后能有奔出来个好前程。
且说白吃饱出去跟那些混子们在一起之后,那可真是啥活都干过。
为了混顿好酒好菜,给人家当过孝子贤孙哭灵;
手里没钱,假扮过道士,替人家做法驱邪;
替赌坊充当过临时打手,去赌徒家里讨债;
当过盗墓贼,去大户人家的墓子里头刨坟掘墓拿陪葬品;
偷过鸡、逮过狗、撵过鸭······
反正五花八门、多么令人瞠目结舌、不可思议的事情,他都跟着那些混子们干过。
有钱了就花,没钱了就再出去寻摸个啥营生干。
过的就是今朝有酒今朝醉的日子。
他这样的,到了二十啷当岁,也没个媳妇。
一个是没人给他张罗娶媳妇这事儿。
再一个,他这样的混子,手里头没钱不说,还没个正经营生,也没人愿意嫁他。
不过他也不在乎就是了,仗着年轻,混一天是一天吧。
有时候在外头混久了,他也会到陈家私塾里偷偷待一晚上。
他长这么大,也就在私塾里的那些日子,才最让他怀念,也最快乐。
每次回去,他都提前去给人家扛个大包,或者帮人家打个短工啥的,弄点干净钱。
甭管多少,他都拿这些钱,买上点东西,偷偷放王二贵家里去。
他永远都记得舅舅钱二跟他说的话,王二贵是他的救命恩人,他永远不能忘恩负义。
虽然这点东西不算什么,但已经是他能拿得出来的最好最干净的东西了。
但他回村从来不见王二贵的面,他觉得自己没脸见王先生。
王先生在私塾里上课,教他们的那些为人处世的大道理,他白吃饱一个都没做到,他不配见先生。
再等到后来,世道更乱了,天宝镇周围起了胡子。
外来人口越来越多,越来越乱。
外头也不好混了。
他跟着那些混子们,就从外头回到了陈家磨坊。
但他这人游手好闲惯了的,跟那些混子们刚开始是吃大户。
谁家有个婚丧嫁娶,杀猪宰羊啥的事情,只要被他们提前给知道了,那指定一早跑过去替主人家忙前忙后,就为了混口好吃喝。
再后头,不光大户人家,就是小门小户有个啥大事小情的,他们这些人也不请自去。
反正去了以后,甭管主人家对他们啥态度,吃饱肚子就行。
王二贵听说白吃饱变成这样了,痛心疾首之下,就把白吃饱给堵在道上,好一顿教训:
“这人呢,还是得走正道。
你说说你,这整天游手好闲的,啥时候能成家立业呀。
你这么大的人了,再这么吊儿郎当下去,谁家闺女愿意嫁给你呀!
你呀,还是好好正经的干点啥,别这么整天跟那些人混在一起。
该干点正事儿了,整天浑浑噩噩地,像个什么样子!
老的时候,你可咋办呢?
我都替你愁得慌!
不然这么地,我豁出去我这张老脸,去张大地主家替你好好说一说,让他租给你几亩地,你老老实实种上二年。
攒点家底,起个房子,也好娶上一房媳妇,生个孩子,安个家。
将来,你也好有个安身立命的地方让你好生待着。
就算你不想种地了,哪怕你去再干点啥小买卖也行,但可真不能再继续这么混下去了。
你都二十来岁的人了,混到啥时候是个头啊!
说实在的,我都替你着急呀!”
白吃饱挠挠头,面红耳赤、吭吭哧哧地说道:
“先生,那个,那个吧,我这人,您也知道,我不能吃苦,我种不了地,也不想做小买卖。
我连自己都养活不活,咋还能那么心大,还想娶媳妇这事儿呢。
嘿嘿,先生,我就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挺好,这样就挺好的!
嘿嘿,嘿嘿,那啥,先生您要是没别的事儿,我还有点事儿,我就走了哈!”
王二贵一看,这孩子怎么这么不听劝呢,赶紧喊:
“我还没说完呢,你别走啊!你看看你,着的什么急呀!别走,快回来!”
“我还有事儿,真的,先生我先走了,以后再唠!”白吃饱撒丫子嗷嗷就跑没影子了。
再以后,一见王二贵的影子,他不是提前躲起来,就是绕道走。
就怕王二贵再逮到机会教训他。
人的好习惯,要想养成喽,得费很大的劲,非年深日久不能成。
可人的坏习惯,要想养成,不用半拉月,最多十天就成了。
白吃饱早就习惯了这种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