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府后院。
陈夫人坐在梳妆台前,望着铜镜里面的一张迟暮的面孔越发的烦躁不安。
年轻的时候,她嫌铜镜太模糊,照不出脸上的容颜。
如今铜镜工艺越来越好,她却越来越老,左看右看都是不满。
“李督公走了没?老爷可还是在前厅?”
一炷香的功夫,她便问了小丫鬟同样的话三回。
小丫鬟不敢提醒,只得诺诺应着,她又气得拍桌。
“你到底去前厅打听清楚没有?怎么我每次问你都这样回话,小贱蹄子,要是被我发现你在偷懒,看我怎么罚你!”
小丫鬟含着眼泪不敢落下,好在总算听外面的人报了句:“老爷回来了!”
陈夫人喜出望外,急忙起身绕过去迎。
却见陈远山一脸阴气往里闯,还没站定,便粗声喝道:“所有人都给我出去!”
屋内的丫鬟婆子们皆如临大赦,没有半点耽搁便逃也似的往外头跑,片刻后,这里面便只剩下夫妻俩。
陈夫人以为自家丈夫方才又是在督公跟前受了气,忙上前柔声顺着胸口捋。
“老爷别气了,不过花点小钱买个太平,只要督公肯收下银子就好,咱们家别的没有,就银子还不是跟白花花的水似的用不完的。
那督公收了钱之后肯帮忙遮掩吗?他有说过文儿何时能放回来?皇上那边怎么说?”
陈远山伸手反扣住她的手腕,他现在最听不得的,便是水。
“老爷,你……”
陈夫人总算看出老爷今日的盛怒同以往有些不一样,应该是出了大事。
“我问你,丰儿当年究竟是怎么死的,你实话告诉我!”
陈夫人心里一瞪,即便是有心理准备,也经不住他这样劈头一问。
“老…爷,你,你为何突然这样问?我不知道!”
夫妻多年,他们都太了解对方了。
陈远山问出这句话的时候,眼睛一直紧盯着陈夫人。
她在躲闪,她在心虚,她在竭力否认!
陈远山近乎绝望的揪住陈夫人归置齐整的锦缎衣襟,带着哭腔怒喝道:“你果然知道!你果然知道啊!”
陈夫人被掐得透不过气来,好不容易奋力挣脱出来,弯腰捂住心口不停咳嗽,一双眼睛红红的,眼珠子都要蹦出来了。
“我知道什么?你说我知道什么?是不是茹儿那个小贱蹄子对你说的?怎么她说什么你都信,我说什么你都不信?
她又说我什么了?她说我是杀人犯是吧,她把她亲哥哥陷害进死囚牢里了,你不杀了她泄愤,却反过来指责我?我有什么错?我生了他们几个讨债的我有什么错!”
陈远山哭着吼道:“丰儿,他是你亲生的骨肉,是我陈家的嫡子啊!他那么聪明可爱,他才六岁就没了,你当时为什么不肯替他报仇!”
陈夫人见事已挑明,索性豁出去了,也扯着嗓子朝他嚷道:“你以为是我想这样的吗?当年我家跟你定亲的时候,你就已经有了两个庶子,等我过门之后你才告诉我。
你哄我说那些都是妾室,说她们都比不过我,让我大度容忍天下事,我都认了。可我进门五年,就只生了两个丫头片子,还全都夭折了!
萍儿是不是病死的我没把握,但是我的真儿,她就是给椿哥那个小贱人害死的!
我当时对你说了,我哭着求你为我们主持公道,可你有为我们母女考虑过半分吗?
你说椿哥好歹生了儿子,为你老陈家留了后,而我什么都没有,还空占了主母的名分。
呵呵,当时我就想啊,我一定要有儿子,让他长大之后继承家业,把这些庶子们通通赶去街上讨饭!”
陈夫人说这些话时,脸上露出极不真切的光晕,笑容绚烂而又凄惨,像是晨露里折射出来的微光,转瞬就消失。
“后来我得了文儿,他是个多好的孩子,还不会走路就会喊娘,一看到我就冲我咧嘴笑。也正因为有他,我才有了后面的丰儿和茹儿。”
她慈爱的神情突然就阴毒起来。
“都是那起子爱嚼舌根的老货,对文儿说我不是他亲生的娘亲,让他同我离心,让他对他弟弟生出恨意!
文儿他当时已经十岁了,聪明好学,又会作诗,连太子都夸他有才华,说他将来必能子承父业。
丰儿是死了,可我若是把文儿交出去,我便是连他这个儿子也没有了,那我在陈家还怎么活得下去?我怎么活得下去……”
她说到最后,声音已经哽咽得听不清内容,一双满是怨恨的眼直直的望着陈远山:“都是你!是你害得我不敢说真话,是你害我成这幅鬼样子的,都是你!陈远山,我恨你!”
陈远山眼泪完全止不住,纵横在老脸上满是沟壑。
“就算是我对不住你,害得丰儿他无辜受死,可他死了你为何要迁怒到茹儿身上?她当年才只有四岁,你怎么忍心?”
“萍儿和真儿又何尝不是三岁四岁上就去了,不过是个不中用的丫头片子,死十个八个我都不会心疼,她害我现在失去了最大的依仗,她早该死了!”
陈远山突然感觉毛骨悚然,面前这个是与他同床共枕二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