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十八日,苟政自柳氏堡启程,东返安邑,随行的除了各部将士以及大量金银粮布缴获,便是数十口柳氏族人。即便是所谓的河东第一士族,人丁也难谈旺盛,老老少少,男男女女加起来,也就四十余人。
回到安邑之后,苟政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广传郡内,细数柳氏罪状,将破柳氏堡的前因后果布告士民百姓,继续表明向往晋室之心,抗击羯虏之志,郡内大震。
至于柳氏,则开始了他们的艰苦蛰伏生涯,如今这个世道,一死何其容易,活着反而更加艰难痛苦,尤其是苟活着。
......
安邑北大营,平日里安静森严的营壁内,多了几分喧嚣与躁动。建威将军苟雄,奉命检阅诸军,检查训练情况,在一番巡视后,兴致上来,让诸将从各自部下挑选锐卒,进行一场比武,夺魁者升职重奖。
对于活动匮乏的苟军将士来说,这是一件大事,一桩大热闹,因而,全营轰动。近段时间,大抵是各军将士最轻松的一次,真正从战争的节奏中摆脱出来,可以安心休整,没有军事任务,连民政任务(种地、伐木、打猎)都没有,但时间一长,也就乏味了。
此前在七八月份的时候,最常碰到的军纪问题,就是将士不耐军营之枯燥,偷跑出营,游街过市,骚扰民间,这种情况,是屡禁不止。
一直逼得初接受安邑民政事务的郭毅,难耐丘八之扰,找苟政进行了一次认真而正式的谈话之后,苟政方才“痛下杀手”,解决此事。
事实上,当初苟政早就在着手解决,从对擅自出营及骚扰地方的处罚措施就能看出,逐次加码,步步升级。等郭毅力劝苟政之后,苟政也往军营一行,召集将士,进行了一番训话,对军纪营规再加几道约束。
未加请示,擅自出营者,一律杖十;偷盗、抢掠官民者,依情节轻重,处以鞭笞;杀人、奸淫妇女者,斩。
当然,苟政可不是不近人情的主公,甚至对将士们的“身心健康”格外关注。在严惩重责的震慑之下,又开了一道口子,制定出一套轮流出营休假放松的规定来,审核权则在苟政与苟雄这里。
如此,事情方才得到勉强解决,至少各方都还能接受。
而在此之外,苟政又正式成立了一支直属于自己的军法队,专门针对军队内部军纪条例的监督纠察。说来都有些夸张,此前对苟军将士军纪的建设纠察,基本是苟政一个人在卖力,在处置,在解决,这让他身心俱疲。
等有一定基础后,成立一个专门的职能队伍,以正其法,也是应有之义。就和苟军所有的“职能部队”一样,五十人的军法队,都是老卒悍卒,普通人根本镇不住场子。
同时,还有一些精神属性、道德节操上的要求,凑出这样一支小队,都不容易。等汾水鏖兵结束后,又扩充至百人,并且苟政还把军纪纠察的事情也交给二兄苟雄,以其恩威撑场面。
在北大营六千多将士的努力下,一座简易的擂台迅速搭建而起,各部列阵,围聚台外,不论将还是兵,都兴致勃勃。
参与擂台比武的,正好32人,通过抽签,两两决斗,经五轮决出最终的胜者。在比武正式开始前,苟雄又命人传令,说参与比武者,都是军中勇士,不论胜败,皆赏,人情大悦。
鼓噪声中,比武开始了,而比起擂台下的热烈气氛,擂台上的交手,反而没有那么火爆。没有华丽的炫技,没有不实的动作,只有从战场上磨练的搏杀技术,赤手空拳,拳掌到肉,以击倒乃至击杀对手为目的......
场面也并不是那么好看,总是避免不了缠抱在一起,比拼膂力、意志与耐力,但即便满地打滚,也能引发欢呼,都是战场上厮杀的汉子,他们看的不是表演,而是真正的战斗。
苟雄的注意力,也不全在擂台上的比武上,目光时不时地转移,细观察着诸军各营将士,心中宽慰的同时,也不由生出一些唏嘘。
须知,当下所谓的苟军精锐,只是从各等依附之众中,挑选出一批精壮,给予武器,加以训练,然后以勇悍、敢战、具备战斗经验的军官、猛士率领,便是“精锐”。
这些精壮,首先从选拔标准上,就很低,适龄,手脚无缺,就基本满足了。成军之后,在平日的训练上,则是严重不足的。
无他,训练是要耗费精力的,没有完善的后勤,充足的营养,根本不敢大操大练。进入冬季之后,天寒地冻的,就更不愿动弹了,平日间,也仅仅是一次队列、阵型、军令训练,体力、战斗训练,只在偶尔饱食的情况下。就和那些动物一般,苟军将士也本能地做着避寒窝冬的事情。
因此,苟军自建军以来,将士真正的训练,还是在那一次次行军,一场场战斗上,再没有比这更好的训练了,即便很残酷,毕竟需要以伤亡、失踪为代价。
到如今,苟氏中外军加起来,已逾两万,其中固然有一些真正从血与火中淬炼而出的精锐,但更多的,还是普通士卒,其实际战力如何,是可以想见的。
而此前,苟军一直展现出的强大,除了不断成长、增加的精悍部曲的托底,也跟对手的孱弱有关。比烂的世界,只要不是最烂的,便是成功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