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堂间,两名仆侍动作轻敏地将即将燃尽的灯烛更换,小心翼翼退下。
苟政在听完朱晃关于枋头之战的详细汇报后,沉吟良久,抬首时面上尽是唏嘘之态:“此战之后,天下何人不识冉闵?”
曾经,作为石虎的好义孙,羯赵忠臣大将,冉闵在羯赵军中,早就闯出了偌大的声名,然而真正威震北方的,还得从石氏内乱,从他趁势崛起开始。
到冉魏建立之后,冉闵也成为主宰华夏这片土地有数的“豪强”之一。世人皆知冉闵神勇难敌、当世无匹,然他的武力究竟有多强大,却始终没个定数。
年初之时,石琨、张举、王朗合兵七万攻邺,冉闵千骑破之,那堪称是其个人武力的巅峰表现,让人望而生畏。
然而,在真正贤能有识者的眼中,那只是匹夫之勇,并且众寡悬殊存疑,同时那场大捷只是保住了冉闵在邺城的篡权成果,对整个北方格局的影响还不明显。
但此一次枋头之战结果,造成的影响就远不止于此了。冉闵之名,藉此将真正响彻南北,凡华夏苍穹之下,肉食者恐怕难有不知其名者。
同时,通过三场战役,冉闵不只证明了他个人武力的强大,也向世人宣誓了他冉魏大军的强横。
从白沟、内黄到长乐,三场战役,三场大胜,胜得干净利落,赢得风光漂亮。比起个人武力的表演,这种“集体”的强大,则更容易引发有心者的警惕与忌惮。
比如燕王慕容儁,在得知枋头之战的结果后,是一日数惊,难以自安,甚至于平定中原的志向与信心都受到了影响。
还是在与辅国将军慕容恪一番交谈之后,方才稍安其心。不管是否出于安慰,慕容恪对冉闵的评价依旧,匹夫之勇罢了,擒之不难,他能获枋头之胜,不是魏军有多强大,而赵军问题太多,赵将心思各异......
比如还在建康“预备北伐”的殷大名士,得悉战况之后,立马熄了即刻进军的打算,原因很简单,北军依旧强悍,中原不易收复也,还当等这些羯赵余孽内耗到底,再作区处?
有此一事,北方那些殷殷盼望王师北伐的士民们,又不知要等多长时间了。同为南方柱石巨擘,桓温看到的则是北方进一步撕裂、混乱、虚弱的本质,急于发兵,然而耽于东晋内部的反对、压制力量,只能愤忿难抑,继续等待,寻觅时机。
至于苟政,他同样为冉闵的战绩感到震惊,比起冉闵在关东干下的大事,他从河东到关中,一系列战事也只能说是小打小闹了。
杜洪之流,比之那些羯赵耆老宿臣,弱的可是不止一筹。不过,苟政却不能表现出太多的赞叹之情,毕竟冉闵可是他的杀兄仇人。
因此,唏嘘之余,又故作激愤地骂道:“苍天无眼,竟让此贼逞威,冉贼强横,我何日方能取其首级,于兄长陵前告祭啊......”
一番“动情”表演过后,苟政心中又真切地骂道:“冉闵啊冉闵,你光盯着张贺度、刘国等打,张沈、靳豚之流也值得你动刀?苻氐才是祸患呐!”
苟政对冉闵没能将苻氐消灭,甚至有种耿耿于怀的感觉,即便不能擒斩苻健、苻雄兄弟,将之彻底击溃也好了,那么他就可以从容接受枋头集团中那些关西士族、豪强力量了。
至于眼下的结果,苟政心中有种强烈的预感,他与苻氐之间,只怕还免不了一番激斗。
这几乎是注定的,不只是因河东之战结下的生死仇怨,更是因为生存空间而导致的根本利益之争。苻洪在时,苻氐或许还有一丝平定中州的可能。
苻洪既死于非命,枋头集团又连遭重创,关东斗兽场更非苻氐所能久留。当然,放眼四围,倒也不是没有可供生存的去路,只不过有些前途,一眼便望得到尽头......
唯有关中,是最契合苻氐的王业之基,而比起关东群雄,苟氏集团总是显得浅薄弱势几分,看起来要更好欺负一些,即便苻氐集团损失惨重,依旧有能力去拼上一拼。
这一场枋头大战,总结来说,冉闵毫无疑问是最大的获益者,三战三捷,彻底奠定了在关东的霸主地位。
关东的形势,由此发生了根本性的改变,过去那种冉闵一力抵群雄,冉魏时刻面临羯赵军阀合围群攻的局面也将一去不复返。
这是属于冉闵的“英雄式”辉煌,冉魏也由此而兴,不管底蕴、后劲如何,比起“冢中枯骨”一般的石赵,诞生不足半年的冉魏政权,此时就如一轮初升的大日,冉冉升起,睥睨关东。
毕竟,随着冉闵大量启用北方士族,充斥着“汉族”力量的冉魏政权,名义上代表着北方赵人的利益,其拥趸本就不少。
然一直以来,首鼠两端者甚多,毕竟冉魏的处境,可一直不太好,面对着羯赵群雄的围攻,时刻有倾覆之危。
但此战之后,情况大大不同了,其生存空间大大增强,大河南北,跨州连郡,曾经那些左右逢源的“汉族”势力,纷纷倒向冉闵,冉闵的诏令,第一次能真正出邺......
战场上的辉煌胜利,带来的积极效果往往是显著的,冉魏勃兴之势既成,冉闵也成为北方“士民”眼中第一等的雄主。
此涨彼跌,相比于冉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