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九隆冬,朝云宫外风雪漫卷,殿内却暖馨如春。
宁云蓁自梦中惊醒,两鬓的汗洇湿了软枕。
她失神抬头,见殿内书案上沙漏声声,提醒着她此时距离她睡着不过才将将过去一个时辰。
自从卫迟领兵北征后,她总是心绪难宁,尤其是近几日,几乎整宿睡不好一个囫囵觉。
今夜尤甚。
她梦见卫迟倒在漫天大雪里,身上插了无数支羽箭,鲜血染红了他的银甲。
这梦太过真实,真实的她现在每想起一分,心就跟着痛上一寸。
如今已是一月隆冬,待四月春上枝头便是他二人的婚期,也不知他是否能赶在这之前回京。
宁云蓁心里悠悠叹息一声,恰逢婢女拾秋进来给她换手炉,见她坐在榻上便是一怔。
“公主可是又魇着了?”拾秋轻声问道。
宁云蓁定了定神,没有回答,只转眸问道:“可有洗尘的消息传回?”
拾秋轻叹,摇了摇头:“晚膳里公主方才问过,公主忘了吗?”
宁云蓁自然没有忘。
她只是心里太乱了,迫切的想在连日的梦魇后得到他顺遂无虞的消息。
“你下去吧,这殿里的炭火还燃着,不必常来换这手炉。”
说罢,她重新躺回软枕上阖上眼,没有瞧见拾秋略松一口气的模样。
拾秋敛起裙裾朝外走去,轻轻将殿门掩上,然后一眼看到在外面踱步的袭月。
她快步上前,将袭月带着走远了些,而后低声斥道:“大半夜不睡觉,你是生怕公主不知道我们瞒了她些事吗?”
名唤袭月的婢女身子一颤,声音染上哭腔:“拾秋姐姐,你说怎么办,公主迟早会知道这事的,现在外头都传遍了。”
“这两日里,我吃不好睡不好,就怕公主知道了卫家二郎失踪的消息想不开。”
袭月抹了抹脸,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
见她到底也是因宁云蓁而思虑,拾秋放软声音道:“公主素日鲜少出宫,只要我们将朝云宫管好,能瞒一日便是一日。”
她顿了顿,又道:“况且圣上已增派援军前往漠北,兴许明日便有卫家二郎的消息了。”
袭月眼底拢起一丝光,侧头看了看远处紧闭的殿门。
自从先皇后病逝后,这一年公主的日子已经过的很苦了,难得出现个卫二郎能让公主重新鲜活起来,只盼望上天不要这么残忍才好。
……
第二日没将卫家二郎的行踪等来,朝云宫就先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宁云蓁一夜没睡好,裹着狐裘倚在榻上出神,手中执着一卷许久不曾翻过一页的书。
朝云宫外忽然响起一个尖细的声音,她蹙了蹙眉,下榻去看。
宁婉清穿着一件香妃色的袄裙,头上点翠海棠的发钿在茫茫寒雾里依旧十分照人。
拾秋、袭月两个婢女各自分立在两侧,垂首恭谨,只动作却明显的想要将她拦在宫外。
“柔嘉公主,我们公主正在小憩,吩咐了不许旁人打扰,还请回吧。”拾秋敛目道。
谁不知道宁婉清同宁云蓁向来不对付,这个时候来朝云宫分明没安好心。
宁婉清睥了两人一眼,不耐道:“本宫来看看六妹妹,你们两个奴才竟胆敢阻拦,怎么,将本宫当成是那北境的大梁狗贼了吗?”
宁云蓁走到阶下冷眼瞧着她,听到北境二字下意识的身形一顿。
拾秋二人见到宁云蓁俱是脸色一变,神情是压不住的慌乱。
见她出来,宁婉清打量了一下她,不动声色的笑起来:“六妹妹如此憔悴,可是在为卫迟失踪一事而暗自神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