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怀贤腮帮微动,拳头紧紧地握着。
卫迟静坐在他对面的圈椅上,点漆般的墨眸里跳动着光火,一手还在把玩另一根筷箸,指节慢悠悠地转动着,在顶上的灯下愈发衬的那一只手白净修长。
虽然他平日也是个面冷的,但眼下光景里身上更是有种往日没有的冷淡。
气氛一时剑拔弩张。
李邺拍了拍案,徐徐吐出一口浊气,声音也是从未有过的威严:“张大人,你口中说的公主也是我的外孙女,还请你注意些措辞,这样的话别说是卫迟,日后老夫也不想再听见。”
张怀贤抬头,目光在两人中间扫了一圈,余光见孙、周二人的目光也算不上友善,桌下的手忽地松开,面上也绽出一抹笑来:“指挥使大人说的是,是我说话浅薄粗鄙了,还请卫大人见谅。”
挑刺归挑刺,他还记得自己今夜是有任务在身的。
“这样,今日搅了诸位同僚的雅兴,为了给在座的各位赔个不是,这晌若是没喝够我请大家去我的庄子上喝酒,就在城外几里,有酒有佳肴,还请诸位大人赏个脸一同前去。”
他站起身合袖赔罪,笑意堆了满脸,熟谙地同众人说话,却让众人觉得他这突然的亲近来的有些莫名其妙。
只是他抛出了话茬,自然也有人接话的:“敢问张大人,你口中所说的庄子是个什么地方?”
接话的人便是同张怀贤同级的另一个指挥同知,也不知张怀贤是许了他什么好处这么给他捧哏。
张怀贤脸上挂着的笑突然变得有几分暧昧起来。
“我那庄子可是个好地方,还有佳人作伴,诸位大人去了就知道了。”
孙连岳露出恍然的神色,看他的目光更加鄙夷了起来。
京城里狎妓的地方不少,眼下他们正处在京城的正中心,出门右拐有个巷子进去就有数家,可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偏偏又爱惜名声,不好明晃晃进去或被朝中其他同僚瞧见,便有人建了这等隐秘的庄子。
庄子从外头看就像府邸,极大地满足了那些权贵想要保密的心思,职位高的便是天天去也不怕被御史台参上一本。
大晋虽然民风开化,但是狎妓这等事必然是不被主张的,尤其是有些文官最讲究体面,若是笔下文章风流些也就罢了,真日日流连这等场所,御史台也是会抓着不放的。
眼下桌上的几人都明白了张怀贤的意思,孙、周二人的目光一时变得十分不可思议。
这张怀贤也是个妙人啊!
方才还讽刺卫迟惧内,眼下就撺掇他去狎妓,更何况宁云蓁的外公还在这里呢,他当真是胆大包天了。
果然,李邺的脸也是黑了黑,他向来严肃正统、性子淡泊,没成想有人会公然将狎妓这等上不得台面的事拿到这处来说,还是从一个三品官员的嘴里。
在京卫指挥使司里,李邺为指挥使,张怀贤所处的指挥同知便是副长官的存在,他这样心思不正,以后不知会影响多少人?
张怀贤看似乎无人热衷的模样,叹了口气,继续说道:“我知道诸位觉得我这官位来的不正,不愿同我说话,今日本是我的莺迁之宴,诸位大人前来捧场已经很给张某面子了,张某的确是无才,身手也比不过卫大人,侥幸入了宫里那位崔公公的眼,才有了今日的地位。”
看他扮起了可怜,孙周二人心中暗骂,原来他也知道自己是骡非马啊。
“眼下崔公公就在锦绣庄里等着诸位,大家都是为圣上办事的,同天子近臣亲近些无可厚非,我也是诚心相邀,去不去就看诸位了。”
他这句话一出,场中几人都变了番脸色。
崔冶在锦绣庄?
太监逛青楼?这可是一大奇闻。
难道是圣上近日对司中有什么不满,着了崔冶下来探探情况,而后要有什么新的动作了?
几人神色各异,最开始捧哏的那位率先表态道:“今日是张大人升官的好日子,这场没尽兴,当然要换个地方继续喝,诸位说是也不是?”
他带头了,且事关自己头顶的乌纱帽,自然也有人跟着应声,李邺沉着一张脸,道:“你们便去吧,我府中还有些事,便不奉陪了。”
说着,他便缓缓起身下了楼,留给卫迟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卫迟收回目光,半眯着眼眸,心中思忖崔冶此举究竟是想做什么。
他以为这是一场鸿门宴,没想到后头还有一场新的在等着他。
是不是如果他不去,崔冶就会毫不留情地对宁云蓁或者虞氏下手?
眼见李邺出门下了楼,其余几人惊愕抬眼,没多久,卫迟淡色的薄唇微动,道:“张大人盛情相邀,自然是要去的。”
孙、周二人错愕地看着他,完全猜不透他的心思,有心想探个究竟,便也决定去跟过去瞧瞧。
卫府里华灯初上,一派静谧。
宁云蓁在西次间用了晚膳,将要卸去钗环的时候,就听到拾秋来禀报外头有人要见她。
她心中疑惑,披上外裳去了院内。
院内的人她认得,是李邺身边的一个厮役,十分顺眼的长相,人看着也机灵,眼下见她出来就拱手道:“见过公主,奴才奉国公爷的命来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