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夜闷极了,天上一片泼墨的黑仿佛要吞天食地,将这四方院子罩的密不透风。
檐下灯影缱绻,卫迟听闻宁云蓁哭过一晌,再也压不住心头的情绪,直等到屋中熄了灯才借着月色翻入半支起的槅窗中。
傅洗尘的身形掩在檐下,咂摸了一会那有些熟稔的模样,不动声色地离远了些。
她心头纳罕,这情之一字究竟有何玄妙的?能叫公主和驸马这样伤心。
咂摸着,她突然想起那夜在演武场上卫玄清凌凌的目光望着自己说要娶自己的样子。
她低垂着眼睫嗤笑一声。
他不过是因为醉酒一事便要娶她,明明并无半分的情意却能说出这样的话,可见情这个东西实在是个被世俗框缚易叫自己受制于人的东西。
不如不沾。
卫迟走到榻边,见宁云蓁躺在榻上,仿佛是刚睡着不久,睡得并不安稳。
她似乎的确是哭过了,连眼睫都湿成一簇簇的,颊边泛着一丝水色,在月下泠泠的。
卫迟坐到床榻边上,心头愈发疑惑。
到底是什么事情,能让她伤心成这般模样也不愿让他知晓?
他原先心里是憋着气闷的,可眼下瞧见她这样,偏生又气不起来了,只能在心里自己同自己别扭。
他轻轻伸出手,抚了抚她的脸颊,像是要为她拭去那些泪。
宁云蓁眼睫微颤,原本就是蹙着眉的睡不安稳,这样轻的动作居然也还是将她吵醒了。
卫迟心中一咯噔,下意识就想找个地方将自己藏起来,未料怀中一软,宁云蓁已扑上前来将他拦腰抱住。
“郎君”
宁云蓁连日夜间做梦,正想着今日做的终于不是噩梦了,便有些贪欢起来,瞧见那熟悉的身影似是要走,忙不迭将他拦住,脸颊甚至贴在他胸膛处蹭了蹭。
像一只漂泊许久眷恋归家的鸟儿。
卫迟一愣,低头看她。
见她双眼迷蒙,便在心里思忖,她这莫不是以为身在梦中?
“郎君别走,我好想你”
她低低呓语着,卫迟轻叹一口气,伸出胳膊回抱住她。
明明不过两日未见,怀中的触感却实在让他想念得紧。
想到她正在梦中,卫迟抬起手,漫不经心地轻拂着她的发丝,低声诱哄道:“你既想我,为何不愿见我?”
宁云蓁喃喃开口,声音竟有一丝悲切:“是郎君不愿见我,郎君如果知道了,就不会想要再见我了。”
卫迟随意地坐在榻上,侧身看她,抿了抿唇问道:“那你不愿告诉我的,究竟是什么样的事情?”
宁云蓁正觉梦中这个郎君怎么有些聒噪,便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来。
月似薄霜流泻进来,坐在床榻边上的人眉眼清疏俊美,指节有一搭没一搭地轻叩着身下的榻沿,墨黑的眸静静地望着自己,等着自己的回答。
宁云蓁张口,下一秒觉出些不对劲来。
这梦中的郎君长相模样都同现实的郎君一样,可既不是个真实的人,如何在这满屋的月色里在榻边照出了一抹影子来?
那影子都真实极了,随着他的动作而动,宁云蓁瞠大了眼,愣愣地看着他。
卫迟见她眸中渐渐恢复清明,心中觉得遗憾,口中揶揄道:“不认识我了?方才不还是抱着我不放么?”
这声音也是极清明的,宁云蓁掐了一下虎口,瞬间清醒过来。
她僵直着脊背,往床榻里侧挪去,声音似欣喜似畏惧:“你你怎么过来了?”
她不是让洗尘同他说了,三日后便会回府吗?
如今这才将将过去一日而已。
卫迟眉头深深皱起,声音里带了一丝不可置信道:“你怕我?”
思绪回笼,宁云蓁摇头:“郎君说笑了,天色不早了,我还有些乏,郎君也回去早些歇息吧。”
她苍白的脸颊挂着笑,眼神却四处游离,卫迟不明所以,翻身上榻逼近她。
原先压抑在心头的那些情绪似乎又被勾了起来。
“为何怕我?”
两人成亲三月多,这还是头一回在她脸上看到这样的神情,卫迟只觉得刺目,心也跟着悬了起来。
分明他刚至时,她还十分欣喜眷恋地往他怀中钻。
怎么?眼下梦醒了,他就摇身一变成了吃人的妖魔了不成?
“我没有,我只是方才做了噩梦”
宁云蓁垂着微湿的眼睫,盯着他的衣衫下摆瞧。
“梦见了我竟是噩梦吗?”卫迟指尖挑起她的下颔,逼她抬起头来与自己对视。
两日不见,她这张小嘴说话倒是越来越伤人了。
宁云蓁被迫抬起下巴,却仍旧虚着目不愿看他。
卫迟薄唇抿起,努力压着心头的怒意,想到他刚来时瞧见她的模样,放软声音道:“蓁蓁,你不在府中我很想你,便来看一看你睡得可好。”
见她眼睫一颤,卫迟微不可察地一顿,再接再厉道:“你可是在那安王府受了什么委屈?我们已经成亲了,你有什么事都可以同我说出来,我们一起解决。”
宁云蓁眼前几乎模糊,咬字道:“我真的没事,我想在这里住上几日,你先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