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刻钟后。
停在后门的两顶小轿动了身,朝着赵员外家走去。
书房内。
方氏正在提笔写字,余碧泉在旁边磨墨。
可惜不管她怎么写,用多好的笔,多贵的墨,写出来的字都像是鬼画符,不像程氏写出来的那般娟秀雅致。
她顿时心烦意躁,直接将写好的墨宝三两下四个粉碎。
刘嬷嬷走进来,行了个礼。
“送走了。大小姐晕着了,小朵捆得结结实实的,都坐轿子送走了,再过一个时辰,就到赵员外家了。”
方氏烦闷的心,这才舒服了许多,放下毛笔,拿帕子擦了擦手。
余碧泉磨墨的手停下:“娘,真让她去当妾室,二叔三叔那边不会不乐意吧?”
方氏坐在扇形南官帽椅上,神色复杂地看着这个她疼爱的女儿。
这个女儿,遗传了她的精明和算计,却没有遗传她的狠辣。做事情不够豁得出去,前怕狼,后怕虎的。
现在她已经十三了,有些事情该告诉她了。
方氏揽住余碧泉的肩膀,示意她坐下,然后让刘嬷嬷出去。
房间里就剩下母女两人。
“你知道你娘当初是怎么来到余府的吗?”
“知道,娘亲当初是妾室,还,还是贱妾。”余碧泉眨巴着小眼睛:“所以您讨厌程氏的女儿,也要余芙儿当贱妾对吗?”
方氏摇头:“不,我最初进府,是婢女。娘是靠着自己,一步步地爬到如今主母的位置。”
“当初娘的日子苦啊,我十七岁,两年没下过雨,家里能饿死的都饿死了,最后一个死的是我爹。他死的时候身上就一层皮,久久不肯断气,可家里已经没粮食了,我好不容易掏老鼠洞掏出来的半把粟米。当时我想,给他吃也是再多苟活两日,若是给我吃,我说不定还能活出个人样来,两相权衡,我把爹给捂死了。”
余碧泉大骇,脱口而出:“什么?”
方氏看了她一眼,继续道:“那时候我是真不想再饿肚子了,饿肚子的滋味太难受了。于是我就我背着我爹的尸体来到城里,学戏文里卖身葬父,城里的有钱人是真多啊,要买我的人很多。但是我知道,若是挑不对,我下半辈子就搭进去了,于是我看到了程氏和余老爷。”
“当时程氏穿着富贵,除了一众婢女跟随外,身边还带着个小男孩,像是年画里的娃娃似的,养的很好。程氏看到乞丐乞讨,不仅没有嫌弃,还给了乞丐三文钱,我就知道程氏不仅很有钱,心也是好的。当时我就想,一定要跟着这家人!”
“于是我冲过去,我没有跪余老爷,而是跪在程氏面前。你知道为什么吗?”
余碧泉想了想,答:“因为爹爹心硬,夫人心软?”
“是了。”方氏点头,很满意这个回答。
“若是程氏没有给那乞丐三文钱,我不一定会跪她,可她给了,我就知她是个心软的人。”
“后来程氏果然买了我,当初来到余府,我只是府上五十多个婢女中的一个,我瞧见程氏吃穿用度都如此奢华,我就在想,都是两个眼睛一张嘴的,我的姿色也不差,为什么她能当主母,而我不能?”
“我私下里偷偷制造了好几次机会,可余老爷不解风情,完全不搭理我,我不想再蹉跎,再蹉跎,我唯一的优势——‘年轻’,就不再了。”
“我找到我原来的邻居,她是烟花巷里的妈妈,我拿到了迷情香。我等啊等,就等一个机会。后来有一日,老爷在外喝醉酒了,我知道机会来了。我把老爷迎进书房里歇息,点燃迷情香,那一晚,老爷把我当成了程氏,直到程氏找来。”
“程氏很生气,可那么多人都看到了,只能咬着牙纳我为妾。”
余碧泉疑惑:“他们没发现迷情香吗?”
方氏轻笑:“我既然做了,就不会给自己留把柄。在程氏来之前我就处理好了。”
“这也是娘要教给你的,凡事不做,就不要让人瞧出丁点不对,一旦做了,就要豁出去去做,不要瞻前顾后,并且记得处理好容易出破绽的地方。”
余碧泉却听得心惊肉跳。
这么多年,娘一直拘在后宅里头,连爹爹都说她太过沉闷,应该多出去走走,结交结交其他贵妇人。
没想到在父亲心中安分守己的娘亲,竟然是一路算计过来的,而且每次都惊险万分。
方氏讲述的事还没有停,她继续道:“你知道夫人是怎么死的吗?”
余碧泉点点头。
这个她倒是知道。
“难产死的。”
“不,是我下药药死的,也不对,其实最后是我让产婆捂死的。”
余碧泉惊得从方氏的怀里坐了起来。
“娘你在说什么?”
“当初你二哥已经出生了,若是程氏再生个儿子,你二哥就太难出头了。我用存了很久的银子买通了厨娘和产婆。原本是想在她生产这日来个一尸两命的,没想到程氏身体底子好,生下芙儿竟然还没死,还有一口气,产婆便趁贴身大婢女出去找大夫时,捂死了程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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