努尔哈都心中清楚,母亲虽然说得轻描淡写,但当年的情况必定凶险万分。
他难以想象,一个柔弱的年轻女子,是如何在西戎人的铁蹄下,保全了自己和那名小兵的性命。
每当母亲叙述这段往事时,努尔哈都清晰地记得母亲的眼中并无半点怨恨,反而闪烁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喜悦,仿佛是在偷偷回味一件不为人知的秘密。
然而每当谈及在西戎的生活,母亲脸上的神色总会不可避免地黯淡下来。
那种微妙的变化,仿佛是被一层无形的阴霾所笼罩,透露出深深的哀伤与沉重。
“曾经在绝望中,我也想过一死了之,但是舍不得你,或者说阿娘心里总有一缕微弱的希望,期盼着那个人能如神兵天降般来救我们母子……
后来,他真的来了,只是春去秋来,已是多年以后。
那一年,西戎与大周战火纷飞,我被当作俘虏押上城墙。
直到那一刻,我才发现,那位身穿铠甲、骑乘战马的英勇身影,并非是普通兵士,而是声名赫赫、威震四方的大周兴远侯。”
母亲讲述到这里,她的语气总是充满了释然与欣慰,她似乎更为那位兴远侯能拯救边关芸芸众生的壮举而感到高兴,而非仅仅是来救她一人而已。
努尔哈都未曾有幸亲眼目睹这位传奇般的兴远侯薛勇淮,但在西戎人的心中,薛勇淮的名字却如同挥之不去的阴影,是他们多年来无法逾越的峪山关的铁血守护者。
然而,英雄亦有暮年,就在大半年前,这位一生铁骨铮铮的战士终究抵挡不住命运的侵蚀,永远地陨落在了历史的长河之中。
此次努尔哈都乔装成使团随从,来到大周京城,父王扎和木向他透露了一个深远的计划:兴远侯死了,这或许是他们最后一次向大周进贡。
扎和木满怀憧憬地预言,在不久的将来,反而是大周将世世代代向他们西戎王庭献上无数美女、财宝,甚至包括广袤的土地。
努尔哈都对此却抱有深深的怀疑。
他承认或许会有这样的一天,但绝不相信这会发生在自己父亲扎和木的手中。
因为在他心里,扎和木一直是个混蛋,而他坚信,混蛋是不可能成就如此伟业的。
而他也愿意相信,母亲一直敬佩怀念的人,也不会是个坏人。
马蹄声如雷鸣般疾驰而过,在尘烟落定之际,努尔哈都抬头望去,只见一座府门巍峨耸立,尽显庄严之气。
门楣之上,“兴远侯府”四个金色大字在阳光下闪耀,犹如星辰般熠熠生辉。
他身着西戎特色的服饰,骑在战马上,雄姿英发,这一身异族打扮立刻吸引了门房与大街上的百姓,他们纷纷驻足围观,指指点点。
与此同时,薛仲复也从工部匆匆告假归来。
他得知大哥已向陛下请旨,撤去了兴远侯世子的封号,心中自然波澜起伏。
一下轿,他就看到了努尔哈都跨马而立,在侯府大门前昂首凝视着那块牌匾,薛仲复不禁心生疑惑,眼中闪过一丝警惕。
迈上侯府的台阶,他的目光始终落在眼前的异族青年身上。
努尔哈都同样磊落坦荡地迎着对方的直视,他也看出薛仲复眉宇间透露出的坚毅与威严,令人不敢小觑。
努尔哈都微微一笑,假装用略显生涩的汉语率先开口:“在下西戎努尔哈都,此次有幸随使团来访大周,特来领略兴远侯府的风采。”
他的言辞谦逊而得体,既表达了对兴远侯府的敬意,也表明了自己的身份。
薛仲复闻言,心中暗自赞许这位异族青年的修养。
他礼貌一笑,谦和地说道:“在下薛仲复,是兴远侯府次子,既然阁下特意到访,不妨入府一坐,品茗畅谈,以尽地主之谊。”
但他心中却是暗自防备,西戎与大周之间一直暗流涌动,此时努尔哈都的到来,未必没有深意,但自己也不能失了礼数,让大周丢了颜面。
努尔哈都眼中闪过一丝意外,他没想到薛仲复会邀请他入府一叙。
“二公子客气了,今日就不叨扰了,来日方长,后会有期!”
努尔哈都在马上拱手施礼,动作潇洒,随后他紧握缰绳,轻巧地调转马头,策马扬鞭,渐行渐远。
薛仲复伫立在侯府门前,目送着努尔哈都的背影消失在街角。
这时,门房管事匆匆从府内走出,禀报道:“二公子,老夫人和大公子都已回府了。”
薛仲复微微点头,心中却涌起一丝莫名的感慨,往日里府中上下都尊称薛元初为“世子爷”,那称呼仿佛已经融入了每个人的骨髓。
如今不过仅仅半日的功夫,这称呼便已然悄悄改变,让他一时之间竟有些难以适应。
薛仲复一踏进祥云厅的前院,就听到大哥薛元初那温和而从容的声音,正在安抚、宽慰着在场的每一个人。
“既然陛下已经首肯,我自然不能在京城久留,一切准备妥当之后,我即刻就会启程。”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