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州城外临水而建的一座住宅里,主院廊下的红泥小炉火势正好,茶壶冒着丝丝热气,渐有水沸之势。 坐在一旁的素衣男子浑然不觉,他手里是一纸书信,两日前送达的西域关,第一时间送到了他的手里;虽是张薄薄的纸,他握在手里像是捧着一件珍宝,两日来反复摩挲,也不知看了多少遍,信纸边缘都快被磨破了。 外面忽然有嘈杂声,知道来人姓甚名谁,时无度没有抬头,将书信撕碎,置于炉火之中,化为灰烬。 “时兄!” 那人动作太急,下马车一时不慎,差点摔下来,好在马夫眼疾手快扶住了他。 陆齐膝下沾上了泥土,小厮正要处理掉,他神色不耐地撇开小厮,迫不及待往院子里走,半刻也不能停。 稍后两步的弘舟屏退了管事下人,偌大的庭院中仅留自己人把守。 三两步跨入主院,陆齐几乎是跑着来到时无度面前的,来不及找位置坐下,径直跪在红炉旁, 他神情激动,却也知身在何处,压低的声音中难掩兴奋:“时兄,你说的可都是真的?长公主终于要回来了?” 陆齐眼睛不眨地看向时无度,清隽干净的面孔细汗密布,红绯似火,显然是在秋风萧瑟中一路狂奔,快马加鞭。他等不及拾掇,眼眸里闪耀着星星点点,期待着等待了许久的答案。 顶着半张胡子的时无度神色不显,镇定自若地点点头。 “三年,时兄,三年了!” 陆齐激动地揪住时无度的衣领,口沫飞溅,“守得云开见月明,当真是如此!” 他看上去比时无度还要高兴,甚至有些疯癫,若非两人相交多年,恐怕叫人以为他对长公主存着不一样的心思。 相比之下,时无度冷静许多,但旁人能看出来,他是欣悦的,否则就凭陆齐胆大包天地纠着他衣领,对着他口若悬河,放在平日,早就被拎猫似的扔远了。 眨眼间,陆齐变戏法似的拿出两坛酒来,一左一右在时无度面前晃悠。 “时兄,这是公主殿下最爱喝的梨花春,我特意叫人从杭州买来的,今晚我们不醉不归!” “好。”时无度一反常态,不假思索地应了他。 * 时维九月,秋意甚浓。 一白一青,对酒当歌。 青衣男子双眼通红,一张口酒味飘出来,相近的对面,换作平日定要蹙起眉头,今日却置若罔闻,一口一口抿着酒不说话。 陆齐手支着下巴,自顾自道:“我本来还担心呢,若若两日前来信,道是京中流言四起,说明月公主快要不行了……” 闻言,时无度握着酒碗的手轻顿,神色晦暗不明。 东祁长公主明月三年前无故失踪,一个月后,皇宫里放出消息:长公主旧病复发,为了能让其安心养病,圣上下旨送长公主去南山行宫。 在座的两人知道,圣上这道旨意不过是个噱头,一有明月公主的消息,行宫那里自然会说公主身体有好转迹象,最后再顺理成章迎回京城。 然天不遂人愿,一晃三年过去,还是没有明月公主的消息,宫里的耐心似乎也快被消磨殆尽。 可现在不一样了!明月公主要回来了,圣上终于不必再暗中命令行宫放出病情加重的消息了,即便是有,也该是久病终愈,不日回京。 陆齐喝醉了,抱着酒坛子喃喃道:“时兄啊,你说公主真是任性,非要去别国云游,浪迹天涯,她堂堂一国长公主,学什么武林大侠啊。” 时无度眉梢微挑,默不作答。 陆齐其实并不知道秦相思去了哪里,或者说,放眼整个东祁,知晓秦相思身在何处的,只有时无度,弘舟也不过略知一二。 陆齐以为的云游,是时无度一家之言,对于圣上,他亦是这般说的。 然而他虽然成功瞒过了陆齐,却未能瞒过圣上,天子勒令时无度实言相告,结果不言而喻。 圣上龙颜震怒,时无度被贬至边关,甚至为了皇家颜面,对外只知时无度自请守关。 而他,确有此意。 喝醉的陆齐半个身子趴在木案上,两眼发昏望向近在身前的白衣男子,那人安静地饮酒,身姿挺拔俊逸,不似他如牛豪饮。 唯一看着突兀的便是那人浓密的胡子,若能将其修剪掉,必然是翩翩清贵公子,举世无双;可惜对方固执己见,陆齐记不清劝说多少次,均以未果告终。 “时兄,我一直不曾问你,公主要远游,不会是你惹她不开心了吧?”陆齐忽然道,“这话我憋心里三年了,每次来看你想问,但就是不敢说。” 现在他敢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