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重深宫等待夜幕降临,高墙角落残留着些许金光,不知名的野草挤在墙角中汲取这一星半点儿的光源,渴望能在此处野蛮生长。 慈安殿寝殿中,目善眉慈的白发老太太正躺在床上,浊目半睁。 入夏后太皇太后身子愈发不济,如今连半坐在床都十分艰难,整日里卧床不起。 少年入宫,数载勾心斗角,年过半百丧儿又丧女,历经皇室大起大落,为小辈们操劳无数——能活到这般岁数实属不易,太皇太后也算颐养天年,是而不曾为自己油尽灯枯嗟叹哀伤。 遗憾悔恨自然也有,只到她如今这个岁数,积攒牵挂多半无用,倒不如安安稳稳度过晚年。 此刻老太太勉强抬起手,抚摸着正在床畔陪伴她的宝贝孙女,“十几日不见,哀家瞧着你脸色不好。” “天气热,孙女没什么胃口。”秦相思眉眼恭顺,握住老人布满褶皱的手亲昵地蹭了蹭,不忍长辈心忧,她对于昨日发生的事闭口不谈。 打小锦衣玉食地养着,嘴巴自是挑剔,夏日闷热,秦相思喜爱冰酪饮解馋开胃,可惜入夏前吴医令特意嘱咐过,她身子虽愈,但仍需将养,切忌寒凉之物,至于冰饮更是想都别想。 这一点吴医令也早就向太皇太后秉明,以为孙女当真因不思饮食才脸色不好,她关怀道:“瞧你一张小脸红的,明知天热刚回宫便来请安。知道你孝顺,但祖母更担心你的身子,快快回去休息吧,明日也不必一大早过来,如今宫里没几个人,咱们祖孙俩就不弄这些虚礼了。” 秦相思扁扁嘴,朝老人撒娇,“孙女是想您才来的。” 太皇太后呵呵一笑,眼尾皱纹层峦叠嶂,眼神和善如常。 见状,秦相思才凑近身子,趴在床头,眼巴巴地望向老人,“皇祖母,您想不想孙女尽快成亲?” 太皇太后怔愣了下,随即状作生气嗔怪道:“女大不中留,才定亲多久,便想着成亲了。” 话虽这么说,可眼底的宠溺清晰可见,没有半点凶巴巴的样子。 秦相思眼见祖母如此,笑容愈发阳光明媚,连着一旁侍候的嬷嬷梧桐都忍俊不禁。 太皇太后更是心花怒放,若说心头牵挂,孙女当之无愧。 于是缓和了气息,慢吞吞道:“哀家也想亲眼瞧瞧思思身着嫁衣的模样,定和你母亲一样,叫人挪不开眼睛。” 停顿片刻,老人喜笑颜开,答应了孙女的请求:“都依你!只怕皇帝不乐意。不妨事,有哀家在,他想不答应也得答应。” 秦相思也是顾虑到这点,皇兄虽下了赐婚诏书,但婚期迟而未决,一方面是不舍得她那么快成亲,另一方面也是考虑到皇祖母与镇国公的状况。 秦相思对镇国公那个顽固霸道的死老头子莫得感情,对时无度以丧期拖延婚期的决定,她不觉得有何不妥,反而最初因这一点心动,开启了是否答应定亲的抉择大门。 第一桩婚事秦相思过得并不舒心,一生为数不多的委屈大多与西凌三年息息相关。 事后回想,她对景衍的认知太浅,两人婚后仅凭自己一腔难以估量的感情维系,痴心以为惊鸿一瞥足以相守一生,殊不知情深时自然能够做到装聋作哑,委曲求全;可清浅了,方知与景衍的关系薄如蝉翼,像水面浮萍,风吹就散。 秦相思深思熟虑后答应与时无度定亲,诚然有意借着婚事摆脱择婿风波,但答应那一刻起,她便不会再提退亲的事。 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这一次解决择婿风波,那三年后呢,就算两人成功退亲,皇兄难道就会轻易放过,不再强求为她择婿? 考虑到这点,秦相思半点退亲的心思也无了,一来与时无度青梅竹马,有积年累月的情分在;二来时无度没有心上人,三来十六岁前,秦相思没有参加过任何一场外人在场的宫宴、皇宫外各种诗会、马球赛、上巳节、上元节等等,她养在深宫之中,对外人了解少之又少,京城世族郎君在她眼里,与景衍的关系般浅如荒漠。 不难想象,即便与时无度退了亲,三年后她也很难对旁的男子倾心,因为任何一个外男于秦相思而言,都极有可能是另一个景衍。 裴翊便是最好的例子。 定亲后,秦相思原想的很简单,等镇国公病逝,她安安稳稳地度过三年时光,时无度守丧期满,两人完婚。 世事难料,她思虑的也确实过于简单,从没想过几个月的时间足以天翻地覆,也足以令秦相思动心,更是下意识不愿去想皇祖母油尽灯枯,将离她而去的事实。 成亲的念头冒出来只在瞬间,但秦相思下定决心却并非脑子发热,她左思右想,想到自己任性远走他乡,亲人日夜牵挂;想到皇祖母一日不如一日的身体,身为晚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