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帝沉着脸径直来到紫宸阁,越过屏风,一眼看见榻上的女子吃力地支撑着身体要下来,黯然的脸色倏然转变为担忧。 “环儿。”大步流星上前,他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子,揽入怀中。 裴莹环看见是他,眼底亮起光,她抓住他的衣襟,气若游丝地问:“元郎,我方才瞧见思思了。咳咳,她来了,这不是我的错觉对不对?” 说话一时情急,她急剧咳嗽两声,覆面的白纱飘起又落下。 祁帝手掌轻抚在裴莹环的身前,帮助她缓匀气息。 此刻他像换了一个人,不再是东祁的皇帝,身着普通的常服,以簪束发,无冠无冕。 待她呼吸均匀,方应道:“不是错觉,我在路上遇见她了。” 闻言,裴莹环会心一笑,明眸里洋溢着晶亮意味着希望与喜悦的光芒。 可很快,这份光芒淡了下去,她担心道:“那之后要怎么办。思思发现这里,她早晚知道我的身份,到时候,她是我们的女儿这件事,可就瞒不住了。” 忧上心头,使得原本就羸弱的身体愈发破碎,她又开始咳嗽起来,如同淅沥沥的雨,绵延不绝。 祁帝揪心不已,眉头也皱得厉害,安抚许久才终于让裴莹环停止咳嗽,看上去恢复些微气色。 他弯下腰,无需费力便轻松地抱起她,回到卧房,将她安置,一边掖着薄衾一边开口:“环儿切莫担忧,你身子一向弱,这件事,交予我便是。” 正这时,缓缓来迟的余忠良端药进来,朝两人躬身行礼,放下药碗,又恭敬退下。 期间不发一言,离开后还不忘捎上门。 屋内此刻便只有身在卧房的两人,祁帝伸手触及药碗,温度依然烫手。 他将帷幔掀起固定,让烛光照进来,目光注视着床上的人,不知想到了什么,眼神一片温柔。 “环儿方才可看清了,明月那孩子长得像你。” 话音落下,房间里的氛围似乎变了样,先前的担忧烟消云散,转而呈现出的是久别重逢,家人再见的喜悦与期盼。 裴莹环的心境也随之吊起几分欣慰,她回味着不久前的画面,轻声道:“女儿肖父,我倒觉得她像元郎多一些。” “像我,也像环儿。”祁帝温和一笑,端起药碗轻轻吹了吹,“药该凉了,先吃药吧。” * 是夜安抚好祖父祖母与表妹,裴翊方得空来见时无度。 他走到垂花门,黑夜下的墙面上倚靠着一个人影。 “子义,请受裴翊一拜。”裴翊长身玉立,恭恭敬敬向对方作揖行拜大礼。 感谢时无度带秦相思上门,一家人终于团聚,祖父祖母夙愿得偿。 “怀玉。”时无度忙不迭起身,回礼道,“要拜,也应该是我拜你,我欠你一个人情,当初若非怀玉出面,圣上决不同意思思与我的婚事。” “此事我亦存有私心,圣上自觉亏欠裴家诸多,当时又有祖母出面,我便以为与表妹的婚事水到渠成。想不到,终归子义你更胜一筹。愿赌服输,祖父祖母与我皆不会斤斤计较。”裴翊微笑,看不清的夜色下神情有几分遗憾。 没有时无度,裴家对这门亲事势在必得;可若没有裴家,时无度终究少一成胜算。 裴家希望秦相思远离皇宫这个水深火热之地,最好远离东京。 可惜,裴翊高估了圣上。 身为天子,圣上知人善用,明辨是非;可身为人,他终究自私。 诚如当年,为一己之私,于姑母新婚之日,将她夺走,金屋藏娇二十年。 月向西沉,裴府深夜发出的响动渐渐平息,一家人相认的时间亦随之流逝。 秦相思留在了裴府,梳洗后来到裴老夫人的院子,她今晚在这里休息。 身在皇宫,太皇太后疼爱秦相思,但也没有一次与晚辈同床休息;换到宫外,这些规矩烟消云散,秦相思依偎在裴老夫人怀中,眷恋着老人身上淡淡的香气。 她觉得那属于家的味道,因而抱着不肯松手。 裴老夫人半躺在床,方哭过而消耗大量的气力,清瘦的脸庞稍显疲态。 “你母亲名叫裴莹环。”老人一边摩挲着秦相思的玉手,一边不忘说道,“十三岁入宫伴读,这才认识了你父……认识了当今陛下。” 秦相思静静听着,沉吟几许,方扬起下巴说:“外祖母,初见时你说过我和母亲长得像。” 如今回想那时的画面,外祖母握着自己的手不肯松开,心里又是一番说不出的滋味。 原来曾经从裴老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