妇及裴翊身上感受到的亲近,是以血缘的关系连接着。 裴老夫人笑着眯眼,侧着脑袋望着外孙女的眼眸说:“像。思思的眼睛好看,和你母亲一样。” 秦相思想起在紫宸阁看到的女子,一样的杏眸,与她近乎重叠。 “嗯。”她往裴老夫人的怀里靠了靠,亲昵地蹭着外祖母的肩膀。 老夫人心都快化了,慈爱地抚摸着秦相思的鬓发,柔声道:“当年听说你病重,药石无医,我与你外祖心都要碎了。还好你没事,健健康康,无灾无病。” 二十年前裴家举家离开东京,信誓旦旦这辈子再也不回来,可当明月长公主病重的消息自东京传至江南,老两口子再也按捺不住,适逢裴翊进京赶考,一家人又回到这个是非之地。 皇帝对裴家既歉疚又忌惮,歉疚自不必说,因而对裴翊不吝提携;至于忌惮,裴家此次进京存着带走外孙女的心思,成亲则是最名正言顺亦不引人怀疑的法子,事成之后寻机让裴翊外放做官,顺理成章。 这点触动了皇帝的逆鳞,他不可能让秦相思再度离开东京,却也知自己架不住裴家人一求再求。 秦相思身上毕竟流着裴家的血,假以时日,皇帝看在裴莹环的面子上,不得不妥协。 裴家吃准这点,对婚事信心十足,当从孙子口中得知陛下回绝了他求娶秦相思的请求,裴老夫人连夜进宫,在皇帝面前唉声哭诉:要么把外孙女给她,要么把女儿还给她。 皇帝心中有愧,对裴老夫人无可奈何。 谁承想半路杀出个程咬金,竟让时家那臭小子坐收渔利。 赐婚旨意甫下,裴老夫人气不过,当即就要再进宫与皇帝理论,向来温和的老头子也愤懑不平,最后还是裴翊拦住二位,好言相劝,才终于让夫妻俩接受事实。 秦相思身份敏感,皇帝与太皇太后藏了许多年;丈夫辞官数载,裴老夫人亦无诰命在身,总不好频繁进宫,惹人注目。 有道是肥水不留外人田,但时家那小子与外孙女相伴长大,彼时裴家也没打算告诉秦相思实情,裴翊在她眼里,不过是个点头之交的外男,论起请分,终归比不上时子义。 况且时子义是外孙女亲自挑选的良婿,老两口子再不乐意,也只能接受;总算,时子义承裴家的情,私下为裴家牵线。 对老两口而言,一个月能见外孙女一回,已然心满意足;日后两人成亲,两家能时常走动,此生无憾。 裴家打算永远守着秘密过活,过去二十年也是这么做的,皇帝要隐瞒一辈子,谁敢违背。 可谁又能想到,是秦相思自己发现了秘密呢。 裴老夫人感慨万千,她万万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亲耳听到秦相思唤一声外祖母,弥补遗憾。 思绪纷飞,老人家轻拍着外孙女的肩背,慈爱的目光注视着她熟睡的容颜,五官轮廓有着女儿的影子,那是血浓于水的印迹,亦是与她血脉相连的证据。 老夫人安然地阖上眼帘,嘴角挂着笑,说不出的心满意足。 * 破晓的天空毫无预兆地下起一场大雨,暴雨如注,冲刷着各个宫殿,雨水自屋檐倾泻而下,在地面留下一滩的水洼。 安静的清晨,慈安殿正门外忽然传来“咚咚”作响的敲门声,梧桐最先惊醒,依稀听见敲门声屡禁不止,不悦地想守门的侍卫内侍都死了不成。 于是睡眼惺忪地撑着伞来到殿门处,命人将门打开,甫看清来人,瞬间怔住了,面色惊恐。 大雨将祁帝浑身淋得湿透,淅沥沥的雨水自东祁天子的五官蜿蜒流下,玄色冕服自上而下被雨水浇灌,长袖及衣角出,水流不止。 余忠良正打着伞,离祁帝仅仅几步之遥,但不知怎的,他没上前,任由堂堂天子淋雨。 “陛下,您怎么这个时辰就来请安了,老祖宗还,睡,着。”后面几个字声若蚊蝇似的说完,梧桐的表情凝滞在脸上。 她许久不曾见祁帝这般狼狈模样,恍惚想起,上一次,是在二十年前。 也是大雨磅礴的日子,不同之处,那天是在夜里,而祁帝的神色比今日更显失落,态度也更加卑微。 一时也顾不上规不规矩了,梧桐连忙请祁帝进来,与余忠良眼神交流,颔首示意。 不多时,寝殿里的宫人除梧桐外悉数屏退,一批暗卫将四周死死围住,确保一只苍蝇也飞不进去。 大雨倾盆,雷声轰隆,闪电晃眼。 病重眠浅的太皇太后被吵醒,悠悠转醒,余光瞥见一抹玄色,拂身带来湿冷的气息。 她侧眸,定睛看清祁帝浑身是雨,失魂落魄地走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