脏乱的客厅里仰着断气的梁争辉一家,陶宏量坐在断了襻子的马扎,眼窝凹陷,脸上仅挂一层松垮的皮,深褶跟不上表情,自顾自地颤抖着。 “年轻人,看你跟他不是一路人,要是有缘,你能见到我姑娘,就给她带个话。” 他熟练无比地排掉针嘴里的空气,针尖向上,微量液珠向上飞弹,陶宏量慢慢地把针头扎进满是红点的胳膊里。 “我这辈子走到头了。到这会能想起来的画面……全是瘾上来的时候,畜生样,逼着我姑娘,打她,骂她,我不知道那是不是我,我明白我的样子有多吓人,但我控制不了下一次。” 陶宏量身躯慢慢舒展开来,上臂抬起,落下,撑在双膝上支起身子,浑黄的眼珠迷离起来:“还行,到这,就再也没下回了。对不住什么的,太轻了,估计她也不能稀罕。让她别记得有我这个爸,她一辈子还长,好好生活下去。” 陶宏量说得很慢,林齐知道,他这是在等散冰,是他最后的清明。 劲一上来,陶宏量开始气喘,心脏蹦得厉害,跳出来似的,气声一下一下弹在喉咙上,比堵满烟灰的风箱还难听。 隔着很远,附近唯一的一所小学,响起欢扬的乐声,学生们放学了。许是隔得太远,林齐听着是模糊,又像是这片混杂楼房中唯一的清音,搭着耳朵边上咯痰的老腔,陶宏量粗喘着气,沙浑的,呕哑的,平滑的乐声中蒙了层疙疙瘩瘩的翳。 “怨不着别人,都是我自己作的。我觉得人也挺复杂,我不是人的时候猪狗不如,但临了的瘾君子,也想为冉冉做点啥。我知道不配说这话,你遇见她就说,梁争辉没了,我也没了,往后叫她自己好好过吧,再也不用记得自个儿有个吸毒的爹。” 眼球充血,跟正常人的神态完全不同,气管发出的音像捏住吹嘴的气球,脸狰狞着鼓圆,全力向外泵气,黏连的喉腔如挤在一起的橡胶,余下一点缝隙,挤出呲花的弦声,嘲嘲哳哳,砰一声,猝然破掉了。 陶宏量跟着哼出散学曲,是首很熟的《蝴蝶泉边》。 小孩清亮高亢的声嗓从学校统一发放,落回每个烟熏火燎的家庭里。 “那你为啥哭啊?”陶昕冉抽抽噎噎的,还是不明白林齐有啥好哭的,这明明是她爸的遗言,干他一个外人什么关系。 林齐笑笑,带着几分恳求对陶昕冉说:“你能给我唱几句《蝴蝶泉边》么?” 陶昕冉骂了他一句傻逼。 除了李想这个登记在册的受害者,其实还有那些没机会被记录的,全然无辜的个体。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受害者,但谁说他们就该被这样对待呢? 无可奈何,怨无可怨。源头是天杀的犯罪者,但结果是整个社会共同促成的悲惋哀歌。 林齐之前住的小区残旧,开出的工资不高,物业管理做得相当差劲,尤其是物业管理处坐班的那个阿姨,成天颐指气使不干活。 有住户要投诉她,她还理直气壮。 花这么点物业费,老娘还在这一天八小时跟你这别着,还不知足在这逼逼赖赖的,都什么毛病,穷讲究什么,没钱就别想好事。 后来物业上换了个人,一月开一百来块钱,再管吃管住他就愿意干。那个老伯,看着人挺木讷呆板的,但热心肠,人怪好的,特别喜欢孩子,就是有点跛脚,有时候干活费点劲。慢是慢了点,但从没误过事,大家多担待点也就过去了。 干活费劲捱不住他热心,手艺也凑和,平时一些木匠电工泥瓦匠的活他都多少会点,又不要钱,干活也不埋怨,人家留他吃饭他就笑呵呵地回绝,大家伙对他也都很满意。 在小区的物业一呆就是好多年,工资随着物价从一百块升到一千块,平平稳稳的,原以为一眼就能看到头的一生,就能这么平稳地过下去…… 老伯的际遇是从李想去世开始改变的。 老伯身家清白么?实际上很清白,这么些年也算是知根知底。 但人心的疑虑就跟野草一样,一旦生了根,长出一茬来,有一阵春风吹过来就冒出勃勃生机,根本压不回去。 “凭啥啊,一千块钱这会子能干啥,在酒楼一桌人搓几顿就没了,一个月这么点钱,他图什么呀。” “对啊,大事小情的他都帮忙,哪有这么好的人,他是不是提前踩点来了。” “他平时干活磨叽是不是故意装的啊,为了多点时间摸清家里的情况,这可太吓人了。” “我前两天好像还看见他给李想那小妮子递糖块来着,不会是早就想着动手了吧。” “咱们这见过的腿脚不好的人,好像也就他一个。” …… 老伯脊梁骨再硬,在别人眼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