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底下过活,难听的话句句戳人心窝子,哪还能直得起腰来。他辞工走了,大半年的工钱也没要,就当这群邻居送李想到天上的时候,给那小姑娘买糖块吃了。 最好是小姑娘都喜欢的,拿玻璃色纸包着的那样的。 他记得有回李想夹着书包,拉链没拉好,糖纸从课本里哗啦哗啦全揉出来了。日头毒,往糖纸上一照,伴着哗哗响的塑料纸,七彩的光有点晃眼睛,但确实怪好看。 可能这点玻璃糖纸在蓝天白云上头,能把单调的蓝白天色显得快乐一点。 在离开前那几天,老伯变得更木讷了,常低着头,小区里也没人跟他打招呼,隔老远看见他就靠边避开,躲瘟神似的。 他从枫泾转到了枫林,在街上当清洁工,就是还是和以前一样,喜欢孩子。 日子又一天天稳定下来,像是告诉他,没有什么过不去的坎,人只要活着,还怕啥呢。 但没人能预判未来,更无法决定与自己无关的未知,人只能被动接受它发生,然后再做反应。 老伯没想到那个坏人又出来作恶,还越来越坏,犯的事越来越大。这媒体新闻铺天盖地的,枫林市他也快呆不下去了,但他能咋办呢?他还有个捡来的儿子等着他救命呢。 林齐再见到老伯的时候,是来枫林找张蓝岚,路上等车,偶然瞥见老伯推着车路过。老伯的背上像掖了团没捋平的衣裳料子,肩膀塌陷,脖子后却高鼓佝偻着,他差点没敢认。林齐主动跟他打招呼,老伯还迟钝了好一会。 怎么会这样,这是长时间不跟人交流的反应,老伯离开这些年,过得很不好么? 林齐本来有些害怕,因为他总觉得老伯脸上那双眼睛,对察能洞悉人情。老伯年纪大了,年岁蹉跎,眼睛会失水变得脏黄,时常显得呆愣愣的,但林齐很少敢盯着那双眼说话。 小时候跟他问李想家具体情况的那人,绝对不是老伯,但林齐那会不敢说,默认了小区里的邻居用冷暴力将老伯驱逐出去,他心里有愧。 他那会不敢,现在更不敢,一想起老伯、李想和自己的家人,怎么拿这个实情面对他们,面对不了,还是就这么内疚着吧。 还有,林齐有阵子疑神疑鬼,他总觉得老伯是知道点内情的,倒不是怀疑老伯是坏人,就是林齐觉得,当时自己暴露李想家人工作时间的事被发现了。 李想死亡以后,林齐总往李想家去,面对李叔叔有些躲闪,被老伯撞见几次,林齐害怕有人知道。 亏心的人总是害怕,更怕已经遮掩过去的事实重新掀起,粉饰的安全感不堪一击,林齐越发惶恐起来。 转眼十年光阴,林齐更没想过自己这次的行为又牵连到了老伯,他自己太想抓住真凶,给所有人一个交代,也给他自己的歉疚一个结果,但他把跛脚嫌疑人的鞋印往上一放,老伯又成了被大家怀疑的对象。 滔天的愧意折腾得林齐苦不堪言,但他既然选了不说,在抓到真凶之前就硬着头皮扛到底,绝对不能主动坦白。 老伯可怜,林齐去枫林就常去看他。也不是所有人都冷眼待老伯,有个姑娘还是很能拎清,不怯不惧的,也不故意可怜老伯,就是拿对正常人的样子对老伯。 林齐是带着愧疚的,行动上再压抑着也会漏出对老伯的怜意,老伯在他面前也没当年在小区时自在,老伯甚至还拒绝他的探望。 “小林,你是好孩子,但我有手有脚能干活,还能好好照顾自个,你不用可怜我。” 有时候看起来弱势的一方,最不需要的就是怜悯,老伯挣着常人能挣的钱,做着常人能做的事,也想在别人眼里当个普普通通的正常人,不被特殊照顾,没有刻意的眼光,这才是老伯真正想要的。 林齐才明白,自己在老伯面前表现的状态,时刻提醒着老伯腿脚的残疾,将他从“正常”的群体越推越远。 有时候对弱势群体而言,怜意和照顾不是善心,而是侮辱。 从想明白,林齐就改了,把他可有可无的帮忙和愧疚收起来,就有时候找老伯喝点酒,解解闷,才逐渐和老伯交起心来。 老伯没结婚,只有个捡来的儿子,从五六岁养到三十多,不大孝顺。老伯不这么说,林齐是自行判断的,他从没见过老伯儿子的面,电话时有时无,打来就是要钱。 慢慢悠悠的日子熬着,年轻人是吸取养分,一天比一天茁壮精神,老年人就是走一天离终点近一步,路过的风景多点,到尽头那截就少点。 老伯身体不大行了,在路上被车撞到,抢救完医生出来摇了摇头,说准备后事吧。 老伯那个卡得不行的二手机差点被林齐按碎,通讯录上标着儿子的号码也没打通。老伯电话薄里就仨人,一个他儿子,一个前儿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