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这些来自洛云书院的学子脸上便露出松快的神情。 这类题目,为策论,讲经世治道,治国理政之良策,是每位学子都要学习的辩题。 在过去的读书生涯里,他们不知练过多少次。 当即成竹在胸。 连看向裴如昭的眼神都带着不屑。 比起这些人的自傲,裴如昭显得平静很多,她从未与人如此明确地因为某一种理念争论过。 但—— 她的耳边萦绕着“牧驭天下”这个词,眉头微蹙,自觉刺耳。 何者为牧? 她正准备开口,对面的学子已经迫不及待地口若悬河。 瞬时便吸引无数人倾慕的眼神,好似能听他们说话都是一种莫大的荣光。 可内容—— “……圣人执一,以为天下牧,当指圣人不偏不允,代天牧民,及于万物。是以圣人一视同仁。牧驭天下即为治理天下,是为代天子以牧民,我等皆为学子,科举应试,金榜题名,正所谓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我等便为天子治理天下……” “正所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天下皆为天子牧也。天子授命于天,提拔能臣为州牧,代为牧民……” “何治也?善治也,以善治民,以善安邦。人之善也,其本性也。人之恶也,其外物也……” 确实出口成章,逻辑清晰,从破题到解题,层层递进。 不仅将两句出处讲得清晰透彻,也将自己的观点理念说得一清二楚。 “非也。”裴如昭骤然抬眼,对上正滔滔不绝的学子,直接吓得对方结巴起来。 “你、你说什么!” “我说——”裴如昭向前走两步,“非也。” 她振臂挥袖,宽大的袖袍好似蝴蝶翅膀般翻飞。 裴如昭转身看向围观众人,在一众质疑、否定的眼神中开口。 “非也。代天子以牧民?笑话!何者为牧,牛羊牲畜是为牧也!” 此语一出,四下哗然。 连陆璟之都没想到她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来,扇子都被惊掉在地。 这话堪称大逆不道,若是有心者加以利用,必定又是一桩大罪过。 偏偏裴如昭不在意,神色淡漠,并不似洛云书院学子那般慷慨激昂,反而云淡风轻。 她平静地看过无数人:“诚然其治国之策有可取之处,但其观点始错,便无需多加听从。古语确实有‘代天以牧民’,确有‘是以牧民之道,务在安之而已矣’,但此牧非彼牧也。” “代天牧民非代天子牧民,天之下也当一视同仁。即圣人与百姓无异,天下之物皆无所不同,非百姓与牛羊牲畜无异,独圣人高居,小人狐假虎威。由此观之,诸学子之言论有失偏颇,其读书之心有待考证,其对圣人之诬蔑也当有所查证。” 裴如昭对这些学子的叫嚷挑衅视若无睹,继续说道: “代天子以牧民,视为将己身置于百姓之外,以百姓为牛羊,视百姓为工具。为官可牧万物,独百姓不可牧。若意欲‘牧民’者为官,百姓危矣,天下危矣。” “为官者,若无体察民生之心,居高临下,愧为官也。各地州道赋税上缴国库,又经吏部户部下发至各官员手中,并非是因官员之官阶地位,而因官员之功绩。官为百姓生养,受民生而活,乃民之信赖,若不能回之以琼瑶,何以为官?” “盖因百姓无德无才不以为官?盖因百姓无私无求不愿为官?非也!皆因今日之官员不愿百姓为官也,不愿听闻百姓之声也,枉顾蒙骗百姓也!” “温水煮蛙,任而放之。其政也,贼也!” …… 裴如昭的声音像是一阵狂风,自洛云书院中直上九霄,仿佛能席卷荣朝大地。 在所有人的震撼中,她一字一句道:“天下不仅是王土,更是百姓生养之地。正所谓‘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诸位今日之谬论若至覆舟,日后该当何罪?” 回应裴如昭的,只有一片死寂。 以及—— 来自姬鹤的掌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