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下,祁昼明身上那件玉色长袍泛起冷润的光泽,像深秋里的寒涧。 于是他脸上的神情便显得越发淡漠。 他抬手一指祁承懿身后不远处的那架木梯,问:“这是何意?” 话里听不出太多情绪,可熟悉他的人却知道,他动了怒。 容因见势不对,连忙快走几步上前道:“大人,是我打算赏月,这才……” “我不是在问你”,祁昼明看她一眼,不疾不徐地丢下这一句,又转过头去。 然而与他对视这一眼,却让容因脊背一凉,忽然想起一些不太愉快的画面。 她脸色变得苍白,双脚立在原地,像生了根,不敢再进一步。 碧绡察觉她的异样,立刻走上前来,握住容因的手一探。 果然,手心冰凉,像刚从冰窖里出来一样。 她一边忧心,一边低声安抚:“夫人,您别管了。大人想必有分寸,即便是罚,也不会重罚,仔细您自己的身子要紧。” 夫人方才一路赶过来,本就累得脱了力,如今可不能再受惊吓。 她虽然也怜惜小公子,但于她而言,无人能比夫人更要紧。 不知容因有没有将碧绡的话听进去,但总归是没有再贸然做声。 看一眼面色发白的容因,祁承懿忽然开口,几乎是用一种顶撞地语气道:“父亲莫要再吓她。是我让青松拿了木梯来,想要爬墙出去,父亲要罚便罚,莫要迁怒他人。” 容因当下暗道不好。 像祁昼明这样手握权柄的人,怎能容许旁人如此忤逆? 更何况还是个稚子。 容因已经做好了随时冲出去替祁承懿求情的准备。 可下一刻,却见祁昼明点了点头:“你说的对。” “我不该吓她。但你深夜爬墙出府,倘若无人发现,你可知会将自己置于何种险境?又可曾想过曾祖母会为你忧心如焚?” 很奇怪,他说这番话时,语调平静,听不出丝毫愠怒,可容因却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表面的风平浪静下潜藏的惊涛骇浪。 但他又出乎她意料地将这巨浪压抑在浅海之下,未露分毫面目。 无论如何,容因都暗暗松了一口气。 只要事情没发展到那个糟糕的局面便好。 父子俩平日里本就无甚感情交流,若是此番产生了隔阂,日后再想消弭,只会难上加难。 她原本还打算想办法让祁昼明多关爱小奶团子些,总不能出师未捷身先死。 祁承懿被祁昼明一连串的反问成功问至理亏。 实则不需他人来问,他就知道自己今日之举确实是任性妄为。 可他实在太想念母亲,想着若是有母亲在旁,父亲或许便不会对他如此疾言厉色,若是母亲还活着,或许父亲……多少也会有那么一点喜欢他。 没想到最后却因他的任性之举,险些害得眼前这个女人从高墙上摔下来。 小小的人儿忽然郑重其事地俯下身,双手合拢推至胸前,侧身朝容因深深一揖:“对不住,今日是我的错,险些害你受伤。” 祁承懿从很早前,便在努力地模仿祁昼明,希望能够像他那样,冷静、沉稳、杀伐果决。 可最后却只模仿来了他的傲娇和毒舌。 但大概所有人都没发觉,从很早开始,他便已经从祁昼明那里学来了很多东西。 比如勇敢,比如担当,再比如是非分明。 容因一惊,下意识抬眸看向祁昼明,眼神无措。 却恰好对上那双潋滟多情的桃花眼。 见她看过来,祁昼明冲她微微颔首。 容因会意,上前几步,扶着祁承懿肉肉的小手,让他站直了身。 她矮下身,柔柔地对他笑起来,轻声说:“我接受了。” “嗯?”祁承懿歪了歪小脑袋,表示不解。 于是容因又笑着解释说:“你的道歉,我接受了。其实没什么的,我如今不是好好地站在这儿么?更何况,多亏你,我今晚才能在坐在房顶上赏月,这可是我从前一直想做但却没机会做的事,多谢你。” 祁承懿微微撇过脸,耳根泛起红意。 未免这人再说些什么叫人羞耻的话,他连忙转过身,垂首道:“父亲,我知错了。请父亲责罚。” 祁昼明应声的那一刻,容因本想问问他为何不问清楚祁承懿这么做的原因,可最终又忍住了。 只因她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