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南独自进屋换衣服,幸而崔都尉的披风够长,遮住了她腿上被荆刺划破的伤口。此时宽下外裙,腿上醒目的大片血色粘黏着裤脚。
褪下混着河水的腥臭腐味的衣裳,痛叫声是全然哑在口中的,不是因为后堂还有人在,是那种结痂处和着衣衫,再扯开又是皮肉牵拉的感觉,身体的疼痛尤胜在水中。一口气呼出,几乎抽干了整个肺,她甚至没有办法再吸一口气,只有眼泪自然而然地渗出,流入她颤抖的唇中。
姜南用清水擦拭了伤口外侧,又从药匣子里取出伤药,敷了药纱布缠好,换上一身干净的衣服。
推开门出来,拐角边花奴正吃着鸡丝拌蛋黄,头也不抬一下。最近花奴对她的态度颇为冷漠,不让摸也不让抱,姜南假装不经意走过去准备抱起来吸一下,谁知花奴一扭屁股就躲开了她的手。
猫的嗅觉是人的七倍,姜南安慰自己定是敷了伤药气味的缘故,花奴这才躲开。讪讪来到后堂,看到崔翊已经擦干净那把带血的匕首,放回刀鞘中。
桃花端着茶饮过去,“郎君请慢用”的说话声刚落,笑容浮在脸上,抱着托盘小跑。崔翊扭头,便看见后堂门口站着的姜南。
姜南微微福身,晚风清冷,姜南打了个小小的喷嚏,桃花扶着姜南坐到桌案边,给她倒了杯香薷饮,有些担忧道:“小娘子可是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姜南饮了一口,一股暖气立刻从身体里冒起来,笑着摇头:“不碍事,弄污了衣袍,改日洗干净了再送还给郎君。”
崔翊看着姜南似有略略吃惊,即使用熏香燎过了衣裳,可他还是闻到了姜南身上幽幽地伤药味道,想必是河水湍急,手脚有被刺破的地方。他素日也见过高门大户出来的小姐,个个娇贵矜持,没想眼前的女郎,处变不惊一派风光月霁,没半分娇柔。
“小娘子是有些瘦了,若不是水性好,怕是要被河水卷走了,也是奇怪,小娘子怎么光吃不长肉呢?”桃花一边添茶水一边抱怨着。
姜南觉得自己在崔都尉面前被数落,实在有失店主的面子,轻咳两声掩饰。
“莫不是姜小娘子太过劳累,或许是脾胃虚弱所致,是不是太忙没有好好吃饭?”崔翊道。
姜南忙道:“三餐都有按时吃的。”
崔翊有些狐疑:“那是不是吃了寒凉刺激的食物?”
桃花连忙拆台:“小娘子午后不是还吃了一碗冰镇的酪浆吗?”
“哎!”姜南有些急了。
待发现崔翊严肃带着审视的目光看过来,不是——这桃花什么时候跟崔都尉一个阵营了?
“入秋就今日吃了一次,还是红枣做了引子的......”姜南弱弱回道。
“都尉若不嫌弃,便请留下来用过暮食再走吧。”姜南笑道。
崔翊颔首:“打扰了。”
崔翊不是第一次来一缕炊烟的后堂,但往常只是匆匆而过,吃饭也都在厅堂。面对跑堂与庖厨来来回回的忙碌与不时投来的目光,颇有些不自在,面上也严肃起来。
这时候离暮食尚且有一会,姜南看着坐的板正笔直的崔翊,轻咳两声,“郎君请用香薷饮,解表清暑,健脾利湿,最适合现在这个时节饮用。”
崔翊目光一软,温言道:“多谢小娘子。”
捣烂的厚朴与白芸豆一同炒制,再加入姜汁,最后加入香薷、黄酒、另两种辅药一同放入水中熬煮一盏茶的功夫,口有回甘,却全无姜汁的味道。
姜南觉得气氛有些“诡异”地安静,今儿是怎么了,这位崔都尉竟然不似往日絮叨?
桃花又准备好松子糕、三鲜莲花酥、糖蒸酥酪分别放在白瓷盘里,端过去待客及给自家小娘子,伺候完茶水,然后识相地端着托盘去找庖厨周大。
姜南平日不看诊时,是个少言寡语的性子,耍贫嘴也就是跟店里的周欣和桃花相熟的自己人,面对祖母也一副老成持重的样子。今日崔都尉不同以往的言谈,倒叫气氛“冷”了下来,姜南暗暗搓着袖口,这时候总得说点什么打破尴尬。
正在这时,花奴大摇大摆走过来,哼哼唧唧的叫着,开心的用头蹭着崔都尉的靴子,然后在脚边顺势躺下露出柔软的毛茸茸肚皮求抚摸。
自从姜南同意桃花把花奴收养后,这个猫崽子就一直是姜南在照料。这会子看着自己辛苦喂养大的猫黏上了别人,还殷勤谄媚,且这花奴近来鲜少对自己亲热,姜南有一种自己被绿了的感觉。
自己照养的猫叛变,又想到方才揭自己短的桃花,就不免一阵心痛,自己身边何时出了这好些内鬼了?这崔都尉连自己的猫都策反了,忒狠!忒有心机!
“话说城门校尉郎君风姿绰绝,“朱砂”盔套“樟脑”,“棉芪”顶子“银花”飘,“葛根”隆疴又耳包,连环甲叶“冰片”造,“何首乌”上开“芍药”,腰间系着黄丝绦,“防风”镜放光豪,“昆布”缝成“金花”袍,内衬“石榴”袄,上绣“灵芝草”,腰中系“三七”,拧成带一条,□□马似“阿胶”,“龙骨”腿“龙骨”腰,“茯苓”眼白“兔脑”,“蜈蚣”尾巴“生地”扫,是“百合”银枪似“连翘”,戳“半夏”“红花草”,敌将碰上一命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