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人喧哗!”
中阳长老藤杖顿地,弟子群忽而安静,众人齐齐向翮钰看来。
“不是我不是我!是不是你?是不是你?”翮钰嘴里念叨,慌张之中倒退几步,伸手胡乱抓扶,还是不慎仰倒在地。
长老们昂首注目,却也都熟知翮钰的秉性,根本没把他算在人选之中。中阳长老微眯双眸,抬起藤杖轻轻一指,指在了陈元诜身上。
全场陡然无声,一阵诧异过后,弟子们无声地让出一条路,陈元诜抬步上前,独身走了很长一段通途,不卑不亢道:“弟子陈元诜,见过各位长老。”
“我记得你,是个稳当的,有昔日淮璧的风采。”太阴长老颔首,“你这一去,是要立大功的。”
“剑宗后继有人,我们也能踏实了。”余下几位长老应和地笑了笑,“中阳,你意下如何?”
中阳长老沉默看着,终也敲定了主意,缓缓抬起手摆了摆,没有再说什么。
*
风急天高,岭上滚着细雪。
遥辞撑伞漫步而来,看到岁聿岑站在岭边,望着岑寂的山崖,那身白衣几乎成了雪衣。
她把伞抬高了些,遮住他半身,挪步钻到了鹤羽旁边,开口唤:“师尊。”
岁聿岑淡淡看她一眼,转过头去,不动声色道:“你已修不了无情道。”
遥辞早知自己不是块修无情道的料,要不是书里设定,她一定投靠合欢宗。她握紧伞柄,忽然意识到岁聿岑这是在点她与陈元诜。
“师尊神通广大,连弟子的私事都了如指掌。”
“你道心未稳,要专注于修行。灵境有益于你积攒修为,但还有所欠缺,要寻他方加以化用。”岁聿岑神色不变,他说完,凝望着雪积的湫脚,久久没有出言。
遥辞没想到他连灵境的事都知晓,顿时觉得自己在他面前无所遁形,干脆便也不装了。
她顺着他目光投去,却不懂他在想什么,他以灵草为由头要她出来,现在又对此事闭口不谈,让她实在有些惶恐不安。
好在那日她只是小试身手,拔了小一片草地,若是挑个天气好的日子,忙上一天一夜,也是能补救过来的。
这样想着,遥辞回过头看看,看到那天临走前还郁郁葱葱的岭头,竟然变得寸草不生。
遥辞:“……”
握着伞的手抖了两抖,正思考前因后果时,岁聿岑伸手扶稳了伞杆,遥辞留意到他今日有些不同,露出的手腕上系着一根红线,像滋生出的血脉一样,缠绕垂落在食指间。
印象里岁聿岑始终周身如雪,不会佩戴此类凡物,更不会选这种艳色。两人一仰一俯,视线碰撞,岁聿岑似乎也疑惑,他收拢了竹伞,慢慢摊开手到遥辞面前,就好像那红线和她有关,需要她来做出解释似的。
遥辞低头看向他掌心,红线另一端已经在他食指环绕打结,不费一番功夫解不开。
“师尊从哪里蹭来的红线?”遥辞对他笑笑,“缠得这般巧。”
岁聿岑启口却无言,他竟产生了片刻迷茫,不解地反复张了张手,仿若无形之中有外物缚住了他。他紧紧缩掌为拳,收回袖中,神情略显痛苦,兀自凝定了许久,睁开眼怅然看着遥辞,就像已经错过了什么。
“这些灵草……”岁聿岑停顿一会儿,才平静道,“是我建立太一派之初种下的。”
那可是一段久远的过去,但建立门派之初,岁聿岑曾短暂执掌剑宗,所以青霓宫也一并建在扶桑峰。说到这里,遥辞不由好奇地看了看他衣袍,自她来到这个世界,就没见过岁聿岑佩剑。
“师尊的剑呢?”
“我道犹存,但剑已折。”
岁聿岑道,“一千年前,葬在剑冢。”
一千年前,真仙陨落,岁聿岑折剑。遥辞不知这对他来说意味着什么,但雪已经越下越大了。
“师尊有话直说就是,若要责怪我,我也只能认下了,草是我拔的,但我真的没拔光。”
“来年开春,自会生出来。”
岁聿岑看不清对岸的光景,雪簌簌而落,鹤羽被雪水打湿,残如垂翼,再飞不起来。
“云笈之战结束在一千七百年前,可余火没有停歇,又足足燃烧了七百年。它彻底熄灭在于我的师父,你的祖师,亡于我的剑下,那一刻我道心崩毁,剑也断折。”他平静地说,“今日唤你前来,是我冲动了。但若有一天,我也变成那副模样,我不希望你的道心有所动摇。”
他说了平生中最长的一段话,将伞轻轻递给了遥辞,最后淡道:“灵草不重要。你拔它撒气,好受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