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客庄墙裂草枯,积雪薄薄覆在破瓦上,大风刮过时,一点点破碎地往下掉。乍看上去像座荒宅。
一个男孩儿从里面走出来,边上黄狗凑上去冲他摇尾,目光亮闪闪的,男孩犹豫片刻,掰下一小块馒头喂狗,狗嗅了嗅,不论荤素,伸舌头舔来吃了,吃完后看他的目光更亮,尾巴摇得更勤。
男孩看着怀中的馒头,再看看狗,他用力摇头:“不行,不能再给了。”
不远处,车辙压雪的声音逼近,男孩回头看去,只见一辆华贵异常的马车朝自己缓缓行来,他惊了一跳,下意识将身上最珍贵的东西藏好。
“小孩儿,让道。”驾车的江篱朝他呼喊。
男孩忙不迭朝边上闪避,哪知脚底打滑,屁股狠狠坐到地上,他疼痛不已,忍着眼泪爬起来,脚下又是一滑,怀中馒头骨碌一下滚到地上,就在此时,伺机已久的黄狗立刻上前,囫囵将一个馒头咽下肚,紧接着叼着另外一个快速跑开。
男孩儿又气又急,转瞬泪水盈满了眼眶,他再忍不了,张开嘴号啕大哭起来。
舟舟安逸坐在车中,愣是被这惊天动地的哭声吓了一跳。
“怎么回事。”她问。
江篱道:“路中间摔了一个孩子。”
舟舟探出头看了一眼,果真见到一个骨瘦嶙峋的小孩趴在路中央,她说:“扶他起来。”
江篱拎鸡崽儿似的将他从地上提起,往边上一放。男孩最多不过七八岁的年纪,眼里只有两个馒头,哪怕站起来,还是哭。
江篱说:“是不是男子汉,怎么一直哭。”
男孩不理。
巧儿上前,语气柔和一些:“哪里摔疼了?你是谁家孩子,家人在哪里?”
男孩哇哇大哭。
杜若冷道:“不许哭。”
他哭得昏天黑地。
舟舟听得脑瓜嗡嗡直响,余光瞥见不远处野狗嚼食,再看那孩子,他目光直直瞪着狗的方向,她心中立即有了猜测。也是巧,她刚刚路过点心铺子的时候顺手买了一笼新鲜出炉的枣泥干果如意糕,还热乎着,闻上去喷香。
舟舟戴上遮雪轻纱箬笠下车,捧着盒子在他眼前转了一圈,孩子闻到香味,目光跟着点心转,哭声也小了下去。
舟舟说:“想不想要。”
他点头。
“吃了点心,你还哭不哭?”
他摇头。
舟舟将盒子递过去。
那孩子问:“真的给我?”
舟舟把盒子往他手上一塞,指着他身后的留客庄,问:“这是你家?”
男孩摇头说:“不是。”
“你是哪家孩子?要不要我们送你回去。”
“这里只有大伯家,大伯家离这儿不算远,拐几个弯就到了。我家在兴阳。”
舟舟原本只是随口一问,听完一愣,追问道:“哪个兴阳?”
孩子说不清方位,只好将家乡的景致描绘一遍,舟舟越听越像自己去过的兴阳,又问:“你认不认识一个姓张的老先生,叫张墨。”
男孩想了想,点头道:“知道,张老先生嘛,经常给我糖吃。”
舟舟焦急道:“兴阳发生什么事了?老先生怎么样?”
他说:“爹娘说今年收成不好,粮食要吃完了,爹娘本来想找张老先生帮忙,可他家已经养了太多人,每次都要派人去青禾城买粮食,他最新收留的人没良心,偷了他买粮食的钱,所以老先生心冷了,只信任自己的家仆,他们每次只能运那么多粮食,供不上所有人。我爹娘就向他借了些盘缠,带我来京城找大伯。”
“他被偷了多少钱?”
“二十两。”
“黄金?”
“白银。”
“后来还有没有人闹事?”
“应该没有,他家里人多,外人打不过。”
舟舟略微松了一口气。
她知道自己离开兴阳后江篱带了许多金银赠予张墨,如果用上那些,暂时应该不成问题。
孩子说话没有心眼儿,问他一句,能多答出许多话来,他继续往下说。
“我大伯每年都会写信回家,他说生意做得不错,所以我们来找他,可他生意突然不好了,我们还是经常吃不上饭。前几天,我遇见一个眼熟的哥哥,他说如果我饿,我能来这里找他。”
“眼熟?”舟舟燃起好奇,往留客庄巨大的墙缝里望了一眼。
“是,总感觉在哪里见过,我想不起来了。今天我第一次来,他给了我两个大馒头。”
说起馒头,男孩身上颇带着怨气。
“我今天已经来过一次,不能再回去向他讨馒头。”
……
留客庄内弥漫着一股药香味,一眼望去,满院年轻男子皆像从同一个裁缝铺子出来,清一色灰袄棉衣,他们站在风雪廊下排队,每人手里都拿着一只碗。
灶房热气腾腾,大家拿着空碗进去,捧着汤药出来。咕嘟嘟几口灌下去,浑身畅暖。
一人饮下驱寒药茶,忍不住感叹:“梧兄以前是否在药铺做过学徒?”
年轻俊秀的男子搅动锅中大勺,给下一位碗里添上汤药,说:“简单的驱寒药茶而已,以前看人做过几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