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承秉第一次见棽棽,是在一个温暖而干净的巢穴里。
那时,他从皇都赴淮州镇魔,与巨蛛魔物在雾茅崖大战三天三夜,终是将其斩杀于剑下。
巨蛛身死,偌大的尸首化为粉齑,高高堆起,宛如一座黑灰色的坟冢。
慕承秉敛眉执剑,圈冢落下阵法,直待晨羲载曜,尸灰在日光的照射下彻底湮灭,他才舒了口气——
镇魔……结束了。
慕承秉阖眼,心身俱疲到只能伏跪在地上喘息。
镇魔司的祭司,大多是无父无母的孤儿。
人界皇朝收养他们,抚育他们,亦使他们成为皇朝统治人界的一把利器。
慕承秉今年二十七岁,若按祭司短寿,无法熬过三十的惯例,已然是没有几年可活了。
此次鏖战,他本就是抱着必死的决心,将自己透支到不留余地。
未曾想,却赢得了一线生机。
适时,一双黑靴疾步朝慕承秉走近,来者是镇魔司中,与慕承秉同为一等祭司的刘非。
刘非甫一靠近,便立即歉道:“慕兄!是我来迟了!你感觉如何?”
慕承秉摇了摇头,缓声道:“追剿淮州巨蛛,本就是我的任务,与你无关。”
刘非扯了扯嘴角,眸底划过一丝暗嘲,他伸手扶起慕承秉,语气关切地道:“你的命蛊还好吗?可有正常运转?”
话音未落,不等慕承秉回答,刘非便已自作主张地抬指落于慕承秉心脉——
心脉内,慕承秉的命蛊奄奄一息,不过还是苟延残喘地在为宿主修补身体。
命蛊,是人界皇朝用来控制和保护祭司的手段。
凡是被选拔为祭司的孩童,自入宫起,便会被种下命蛊,配以药浴强化身躯。
命蛊让祭司比常人更加耐受魔气,亦能在他们受伤时,帮助修复身体。
刘非亲自确认过慕承秉的命蛊,笃定他已无气力与自己相抗,便懒得继续做戏。
他猛地甩手一推,任由慕承秉跌倒在地,阴阳怪气地挤兑道:“慕祭司向来清高,想来是不愿被我等俗人施舍相助的。”
可即便虚弱势微,慕承秉的神情也依旧淡淡,仿佛不屑与刘非多言一语。
这样的态度,自是令刘非更加恼羞成怒。
他一把扯过慕承秉的领口,恨恨扇了他一巴掌,有些癫狂地唾道:“慕承秉,你我一同入宫,凭什么大祭司属意你去继承他的位置?”
甚至偏心到怕慕承秉一人无法对付淮州的魔物,又派他前来帮忙。
可惜,他非但不会帮他,还会借着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杀了他。
镇魔司在人界皇朝的地位极是特殊,甚至比朝中命官还要高上一头。
一等祭司的衔位,是刘非在九死一生的搏杀中换来的。
名利权势,他拥有的越多,便越不甘心像其他人一样早早死去。
若能成为镇魔司中的大祭司,得皇恩浩赐,便是续命到四十岁,也不在话下。
而最有资格与他竞争的,便是慕承秉。
刘非比慕承秉只晚半日抵达淮州,他一直藏着不露面,为的便是暗伺时机,待慕承秉与巨蛛斗到两败俱伤,再坐收渔翁之利。
就算慕承秉曾从魔物手中救下过他又如何?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大祭司之位,刘非势在必得。
“慕承秉,今日你便与这巨蛛魔物为伴,一同在雾茅崖粉身碎骨罢。”
刘非拔剑出鞘,径直刺进慕承秉的胸膛,复又抽出,鲜血随之飞溅,如花似雾,洋洋洒洒染了一地。
刘非这才满意地笑了笑,随后一脚将昏死的慕承秉从崖上踢了下去。
……
慕承秉再次醒来时,正对上一双圆溜溜的杏眼。
少女着藕粉衣裙,双手托腮,正坐在石床边看他。
她生得玉雪可爱,性子却十分大胆,许是知道他因重伤而动弹不得,便更加肆无忌惮地盯着他瞧。
如此看了一会儿,少女脆生生地开口道:“我叫棽棽,是我救了你。”
“你能以身相许,留下来陪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