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央宫外寒风凌冽,宫内温暖如春。
陆锦棠裹着狐毛大氅,阖眼休憩,怀里揣着汤婆子,几绺青丝顺着脸庞溜下,随性妩媚。
徐知栀入门,惊起一阵穿堂风,灯火明灭,陆锦棠缓缓睁开双眼。
徐知栀依着规矩见礼:“民女见过殿下。”
“起身,”陆锦棠慵懒挥手,“扶摇,赐座。”
徐知栀识趣坐下,陆锦棠撑着太阳穴,看着徐知栀缓缓说道:“扬州知府乃本宫儿时同窗,前些日子他回京述职,上贡了一份白僵蚕膏方,只听闻是对祛疤有奇效,本宫本想赏给你,却不知,究竟是京城的羊脂丹参膏于徐小姐更有用,还是扬州的白僵蚕膏方更有用?”
陆锦棠声旁侍立的扶摇是个机灵的,当即便将早已备好的两份药膏呈在徐知栀面前。
徐知栀目光落在面前的瓷罐之上,一方乃出自吉州窑的黑釉瓷,江南一带甚多,并不眼生,另一方则是定窑白釉剔花瓷瓶,通体莹白,多用于皇宫。
只怕长公主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想借药膏言其他。
思忖片刻,徐知栀开口道:“多谢殿下赏赐,只是民女身弱不堪受此珍品,不值得殿下暴殄天物。”
陆锦棠面上不见太多神色,淡淡道:“知府大人还给本宫捎了几本前朝古籍,多是记录淮南一带风土人情之作,有一篇本宫却是看不懂,不知可否向徐小姐请教一二?”
“殿下抬举民女了,民女才疏学浅,胸无点墨,实在不敢拿乔为殿下解忧,但若是些下里巴人之调,民女倒是敢斗胆解读一二。”
“巧了,这知府大人着实不是才子,所搜集的书籍也大多是坊间话本。”陆锦棠巧笑着看她。
“民女洗耳恭听。”
“说是前朝有一才女,才气不输谢道韫,不甘受女儿身所累,女扮男装参与科考,本该金榜题名,斩获桂冠,却在御前被揭露身份,被一众才气平庸之辈指着鼻子骂,最后被治了个欺君之罪押入天牢,恰巧在这天牢之内遇上一位女狱卒,二人境遇相同,依你之见,此刻这才女与狱卒该如何绝地逢生。”
“依民女愚见,不若二人结盟,共同逃出苦海。”
“可若是这才女不思逃出生天,反而想扭转时局呢?”陆锦棠眉眼正色,似是不甘心一般瞥着徐知栀。
徐知栀眉头紧蹙。
宫中时有流言,常道长公主不安居于公主之位,时时摄政干政,而此刻陆锦棠所言,怕是在以才女自喻,徐知栀很难不多想,这身陷囹圄的狱卒,是指的徐知栀。
只叹徐知栀如今处境不堪,着实值得与狱卒相比拟。
念及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于是徐知栀思索答道:“那也要与狱卒结盟,身陷牢笼如何反击世俗?”
“倘若你是狱卒呢?此局何解?”陆锦棠不依不饶道。
此话一出,徐知栀便大概明了,陆锦棠今日不过是想问问她的立场。
思来想去大抵也只能是因为今日之事惊动了陆锦棠,觉得自己尚有可用之处。
换而思之,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与其不知何时被人害死,还不如寻一处庇护。
陆锦棠在宫内混迹数十年,便是最好的庇护。
“……才女死局已定尚有一线生机,我若是狱卒,相比于不知何时暴露身份被处死,还不如与才女结盟,趁早逃出生天,为自己谋一份广阔天地。”
“何以见得?”
“与狸猫为友,总胜与虎谋皮。”
“哈哈哈哈哈。”陆锦棠巧笑倩兮,顾盼生姿,“徐小姐大才。”
“愧不敢当。”
“知府大人听闻你在本宫的未央宫内,甚是激动,直与本宫说道,甘露十四年淮南水患徐小姐如何治暴民,平民怨,捐善款,设粥棚,本宫竟不知徐小姐有如此见地。”
徐知栀谦虚颔首:“民女所作皆是分内之事,钱财取之于民自然也要用之于民。”
“煜朝有扬州徐家乃国之幸事。”陆锦棠眼神之中透着满意。
徐知栀别开头,不敢深思。
徐知栀踏入未央宫时暮色四合,如今再看窗外才发觉不知何时夜色笼罩天地,万籁俱寂,殿内针落可闻,烛台上奉着数盏萤萤烛火,棉芯烧断的声音在徐知栀耳畔炸开。
在这寂静的夜里,一切欲望人心都变得清晰可见。
“半月后的冬猎,本宫意欲带你前去,徐小姐意下如何?”
徐知栀虽然对京城不太熟悉,却对未央宫众人了如指掌,长公主生母乃将将门之女,只育此一女,长公主自小虽千宠万爱长大,却不见骄矜,反倒是一身将门之女的英气,耍棍弄枪无一不会,年少时行事鲁莽,一袭红衣似火,手持长枪杀入演武场,与卒子大战多个回合下来依旧难尽兴。
很难想象,当年纵马闯京城的少女如今倚在贵妃榻上,面露疲惫。
鲜衣怒马的往昔褪去,帝王更迭,长公主却迟迟不嫁,依旧寡居未央宫,比未央宫朱红色宫门更夺目的,是长公主意气风发的年少时光。
如今的长公主对万事兴致全无,唯独对冬猎颇为上心,每逢冬猎,长公主必将拔得头筹,故而徐知栀也知晓,长公主邀她一同冬猎是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