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肆意在校场打马而过,在御书房内高谈阔论,年少时随意朝天边射出的箭矢于经年之后正中眉心。
年少时的她不知朝中势力纠葛,一双水眸熠熠生辉,望着金銮殿上的父皇,声音响亮道:
“父皇,为何校场贡院没有女子?天下万民皆是父皇的子民,父皇该让女子与男子一般入贡院校场才是。”
彼时的她不知学堂之上无罗裙,弃婴塔里无男婴。
她的母妃是骠骑将军嫡亲小妹,才高八斗,冰雪聪明,深知女子在宫中若是展现聪慧见地只能招来灭顶之灾,当即便伸手捂住她的嘴,给皇帝赔笑:“棠儿还小,言行无状,陛下勿怪,臣妾定然好生教导。”
陆锦棠不觉得自己言行无状,相反,她觉得自己就是天命之子,她要改变天下女子困境。
她不明白母妃分明博览群书,眼界可以山海,却还要在父皇面前卖乖讨巧,捧着手中的绣花问好不好看。
父皇说好看,母妃便莞尔,可拿笑意分明不达眼底。
绣花自然是好看的,可是母妃写的字更好看,母妃却从不在父皇面前写字,宫中甚至不设笔墨。
直至时代的尘埃落在她身上成了大山,一点一点压垮了曾经□□不屈的背脊。
新帝上位后做的第一件事便是设计夺了骠骑将军的虎符,骠骑将军府日渐式微,母妃病逝,世上再无纵容她之人。
她知晓新帝性子多疑,便从不亲近母家,不与大皇子来往,致使六亲缘薄,众叛亲离。
她苦心规劝皇帝,不可猜忌忠臣,不可亲小人,远贤臣。
最终落得个意图干政的名声,受宫中众人唾弃鄙夷。
时间长河缓缓流淌,她来到了新的年岁。
新年未能圆旧梦。
御书房的奏折如山,不过是怪她适龄未嫁,致使皇室蒙羞。
热血难凉也抵不过她在金銮殿受千夫所指的须臾半生。
大厦将倾,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大皇子被逼谋反,骠骑将军府一夕倒台,她成了宫内最大的笑话。
未央宫长夜孤寒,在那一个又一个难熬的漫漫长夜,她几次望着从前的画卷垂泪。
如今的人说斥妄图干政,责她年老色衰,寡居未央宫,怨她母家倒台,孤苦无依,怪她不能临窗绣花,未能成为天下闺阁典范。
曾几何时,阖宫上下皆赞她一身英气不输男儿,夸她见地不凡,往后必将闯出自己的一片天地。
朝臣闲时将捧她如天之骄子,看她侃侃而谈要改变世道,世道却将她从云端狠狠抛下,世俗将她贬至尘泥。
在某个迷离的梦境,她梦见的年少时的自己。
彼时的她眉眼稚嫩,风发意气难掩,一柄红枪敢于天公比高。
而今的她,眼中愁绪万千,一身繁琐宫装,鬓边珠翠冰冷,随着莲步摇摇晃晃,忐忑问道:“你可怪我这些年来替你走错了路?”
年少时的她恣意笑着,眼中满是不屑,发尾随着红枪的舞动甩出一个流畅好看的弧度,她说:
“我不怪你,你随我走吧。”
一生荒唐落幕,她爱上的是剥丝抽茧后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