泄露一个字。”他声音凉凉的,“另外,吃水线也不会再让人找到破绽。金能亨虽然是工部局董事,但也不能为所欲为。昨日白白使唤一次巡捕房,已透支了他的身份和人脉。短期内他不会再找我麻烦。”
林玉婵仔细读完那封关于吃水线的信,记下了那个军官的名字。
“短期内不会再找你麻烦。”她又思忖,“但长远来说……”
苏敏官朝那皮包再看一眼,催促她取出里面的另外一沓文件。
“还没完呢。”
林玉婵半是惊讶,半是好笑,问:“不送回去?这次不怕得罪人了?”
她从皮包里掏摸出属于金能亨的零零碎碎:一枝钢笔,一盒名片,一个钱包,一叠空白支票——已经浸水模糊,应该不能拿来招摇撞骗——另外,还有一沓看似很正式的合约,仔细折在防水文书袋里。
她聚精会神地读起来。读到一半,脸上的笑容藏不住。
旗昌洋行今年与友商签订的齐价合同,涵盖十余种大宗商品——价格、收购量、市场份额,列举得十分详细。虽然仓促之间无法详读,但她知道,这绝对是保密的内部资料,有权限查看的人,一只手数得过来。
洋行之间的竞合谋略,赤`裸裸地呈现在她眼前。
她贪婪地记忆上面的数字和符号。
苏敏官提了几件她的干净衣裳,绕到她身后,轻轻解她睡衣扣子。
林玉婵抽口气,本能看一眼窗外——三层的卧房,还拉着窗帘,其实什么**都露不出去——然后坚决挡开他手。
“给你换衣服。”他无奈含笑,“睡袍还我。”
林玉婵:“……”
又听他低头,温暖的呼吸清晰可闻,鼻尖轻轻拱她耳垂:“昨天不是让我解了?”
林玉婵再次:“……”
汉语博大精深,这个“让”,是被动,又不是主动!再说现在大天白亮,能一样吗!
她不给他面子,蛮横朝墙角一指:“过去!”
苏敏官轻声笑,笑声中热气渐浓,忽然放开她,背过身去。
林玉婵冷冷道:“还要再去刷一次牙吗?”
他没办法,背过身站着,耳廓微红。
苏敏官等了半天,没听到她动静,一回头,小姑娘早就衣冠整齐,正捧着那份齐价合同继续研究呢。
忽而她抬起头,希望满满地问:“这个也能给我?”
合同的具体内容还是其次,关键在于,从中可以推算出各家洋行的年度目标和经济实力。旗昌一家泄密,他们就算想要重新签订合约,细节上也不会有大的改动……
这些珍贵的信息,如果让广大华商得知,不知会在上海商界掀起多大的地震。
不能一次性放出来。要一点点的放,让洋商摸不着节奏,让他们也感受一回被牵着鼻子走的滋味。
就这么办。林玉婵美滋滋地想。
苏敏官气得磨牙,故意说:“自己抄。”
她失落地“嗯”一声。
“算了,直接拿去。”苏敏官收起自己的睡袍,“我拿着也没用。”
林玉婵立刻把合同收好。
对船行来说,这些信息价值有限;但对新成立的商会来说……
林玉婵不敢想。这是大杀器啊!
她凑到他身边,踮起脚,对着那略嫌苍白的脸颊,诚心诚意地连亲好几下。
“小心报复。”她附在他耳边说。
*
出乎意料,义兴船行并没有遭到报复。
苏敏官不敢松懈,首先送走客房里的同袍兄弟。倘若昨晚真的有巡捕破门突击,他们是肯定会暴露的。如今看似风平浪静,但诚叔他们不可久留。
然后叫上值夜伙计,收拾了仓库里一些会务痕迹。开会时的桌椅板凳、关公像、简章规章之类,一律临时堆密室。至于各种火`药军器,都藏进货船,开到江里去。
他昨晚体力消耗巨大,做完这些,又睡个长长的午觉。林玉婵已经去商会主持例会了。
一连三日,别说巡捕,连个查税官也没来。
派人去巡捕房打听,那日“工部局巡捕房乐队”的首秀演出上,那开枪引发骚乱的罪魁祸首,虽然贴出通缉令,但始终没有抓到。
在场目击证人众多,但谁也没看清他的样貌,只记得他来去如风。唯一有用的信息,就是他腰间缠黑布——这说了等于没说,黑布随时可以解下来。
那些真·腰缠黑布的清帮马仔,有几个侥幸逃生,也知道那天夜里的骚乱到底是谁的锅。但他们本身都是法外之人,见到巡捕躲着走。折了这么大一场,只能当做黑吃黑,自咽苦果,眼下已经躲到浦东乡下,自然不会去向官老爷诉冤。
旗昌洋行的金能亨经理也是知情人。但出乎意料的是,他并没有去报案。
由于丢了随身皮包,泄露了洋行之间的机密合同,造成洋行的极大损失,旗昌董事会已经决定将他解聘。
没了洋行经理的身份,刚刚竞选上的工部局董事,也得退位让贤。
当然顾及友商之间的面子,理由不能照实说,而是发了个公告,很官方地宣布,由于旗昌轮船公司自组建以来,业绩连续下滑,不及